第七十五章 心意

雪下了地上一層,宋三娘子和劉梅寶站在屋檐下,看著周良玉用香點燃了爆竹。

爆竹遠沒有現代的那樣精巧,發出一聲悶悶的炸裂聲便散了。

劉梅寶抬頭看還黑著的夜空,不知道誰家放的焰火不時點亮夜空,和晶瑩飄下的雪花相映成趣,倒也十分好看。

「大吉大利。」宋三娘子喃喃說道。

周良玉點完爆竹,回身就沖宋三娘子跪下叩頭。

「娘,兒子給你拜年了。」他笑嘻嘻的說道。

看著他額頭沾上的雪花,宋三娘子忙伸手拉他起來,一面將一個紅包塞給他。

劉梅寶在一旁遲疑一下,她也要叩頭嗎?說起來,這種事還真不習慣啊。

遲疑的時候,宋三娘子已經轉向她,也將一個紅包塞過來。

劉梅寶順勢道謝,又說了句吉利話,這叩頭的事便混過去了。

「你們再回去睡會兒吧,時候還早。」宋三娘子說道,自己準備了香蠟,開始在神靈供奉的地方點燃。

雪夜的天格外的冷,再加上半夜起身,劉梅寶已經凍得牙關相撞,聞言也不再客套,忙轉回自己的屋子裡去了。

重新脫了衣裳,鑽進還帶著餘溫的被窩,滿意的舒了口氣,只可惜外邊爆竹聲越來越多,想睡著卻是很難了。

她乾脆拿過宋三娘子給的紅包拆開看,見裡面只裝了六文錢,估計是取六六大順的吉祥,又穿著裡衣跳下來去扯桌上的書看,不小心扯到帳子,從上面掉下一沓子紙。

看到這沓子紙,劉梅寶面色不由一紅,思付一刻,伸手拿起來,卻並沒有放回帳子頂上藏起來,而是躺在床上,慢慢的打開了看。

這些都是那盧岩送來的信,除了第一次的那張被他燒了以外,餘下的這幾封都還留著,她如今日日在家,藏在屋子裡倒也不怕被人看到。

「字倒是越寫越好了……」她心裡想著,嘴角浮現一絲不自覺的笑,「不過有些語句還是不太通順……」

想著又是一笑,搖搖頭,她又不是老師批改學生的作文,怎麼竟想這些。

不過,不想著這些又該想些什麼?

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將手裡翻看的信紙倒扣起來,平心而論,古人盧岩寫的這些信算不上情書,對於來自現代開放社會的沈劉梅來說,通篇沒有一個愛字的信怎麼算的上情書,但在古代主動跟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子寫信,這種行徑本身已經是極大的荒唐。

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過個三四天就給你寫信,說說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高興與不高興事,除了表達愛意,還能有什麼?交筆友認乾親嗎?更何況,在這之前他已經提過親了。

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路被堵了,所以要來搞自由戀愛了嗎?

這小子倒還真有辦法,劉梅寶再次露出笑,幸虧自己已經不是劉梅寶本尊,要不然,那個驕傲敏感的因為別人多看一眼就敢上吊的小姐,此時不知道已經以死明志多少回了。

「不是說很有錢嗎?吃上一頓燒豬頭,有那麼高興嗎?」劉梅寶又翻開一張信紙,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語笑道,「還問我高興不高興?我要是天天豬頭隨便吃,我也高興……」

屋子裡的光線漸漸亮起來,外邊走動的人也多了起來,宋三娘子早已經打開了大門,以便街坊四鄰的拜年。

聽得院子里迎來第一批拜年的鄰居,劉梅寶也不好再躺著,穿衣起身,猶豫一刻,還是將這些信疊好,重新放在帳頂上。

早飯早已經做好了,宋三娘子因為要敬神迎客,自己早早吃過了,餘下的給他們在鍋里捂著。

劉梅寶簡單吃了口,雪已經停了,但積雪一層,便拿起掃帚打掃,一直掃出門,將巷子里自己門前掃出一條路。

一邊掃一邊小心的四下看,果不其然在門旁的流水口大石頭下發現一張紙露出一角。

真是越來越膽子大了,難道看自己每次都會及時收走,就將這種信定點投放了嗎?

如果自己不收,難道他們也不拿走嗎?劉梅寶心裡嘀咕道,到底是沒膽子試試,萬一出了差池,最終倒霉的還是自己。

她借著抖掃帚彎身將那封信收入袖子里,還沒直起身,周良玉已經從門內跑出來。

「我來掃。」他說道,一面奪過劉梅寶手裡的掃帚,「天冷,快進去。」

劉梅寶說了聲謝謝哥,並沒有進去,而是袖著手看他掃,二人一面說話,天漸漸亮起來,巷子里走動的人更多了,見周良玉已經將整條巷子都掃了,紛紛誇他勤快。

當六嬸也說笑著過來時,劉梅寶才轉身進了家門,這些互相拜年不用她出面,便徑直進了屋子,聽宋三娘子跟人在外互相問好說吉利話,知道她不會突然進自己屋子來,關上門從袖子里拿出那封信。

信上內容一如既往,說了些盧岩近日的生活。

「倒是個會收買人心的上司……」她看到那些給鹽丁等集中發放年貨的事,點點頭心裡說道。

在這個韃子災賊匪亂饑荒橫行的時候,這看似簡單的一份年貨,就足夠讓人願意付出性命,怪不得這個年輕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成為地方一霸,應該不僅僅是因為他如閻王般兇惡嚇人吧。

至少從他這些信來看,劉梅寶絲毫沒覺得他一點兇惡,反而一個純樸簡單甚至有些獃獃的年輕人躍然紙上。

這個念頭冒出來,劉梅寶嚇了一跳,忙甩甩頭,她怎麼能這樣想,這就跟現代網路上聊天,通過那鍵盤敲出來的字,你所認為的對方性情模樣什麼的,其實不過是你自己構想出來的,與真實的對方完全沒有關係。

她的視線落在最後一行那句例行的問自己的話上,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將信疊好,站在床上跟帳頂上的那些放在了一起。

三十晚上下了雪之後,倒是開了天,但劉梅寶並沒有獲准去街上逛逛這古代的年景,因為初六就要搬走了,宋三娘子只怕再出什麼意外,乾脆將她關在家裡。

對於搶親什麼的揣測劉梅寶已經淡了很多,一個隔幾天就寫信有耐心想要走迂迴路線的人,想必不會做出如此短視的事。

不過也說不定,劉梅寶又覺得這想法是自己構造出來的,感覺自己已經被這些信影響了,覺得再收到信一定不能看,她為此很懊惱,也便沒了心情出去逛,破家值萬貫,也夠她收拾幾天了。

正月初七那一天,一輛驢車再次拉著滿滿的家什離開了這條窄窄的巷子。

巷子里的街坊都知道了,雖然日常接觸不多,但還是出來相送。

其中六嬸的神色最為複雜,擠在最前面,看著劉梅寶欲言又止,劉梅寶自然避開她。

路老四要去府城走親戚,正好和他們一路做個伴,很快也趕著車拉著一大家過來,匯合之後,宋三娘子拜別街坊,兩輛車搖搖晃晃的上路了。

行走在路上,四處一片過年的喜慶,但這其中依舊點綴著瑟瑟乞討的流民,看上去總是讓人有些鬱郁。

過年走親戚,路上行人不少,大多數人都換了新衣,坐在驢車或者獨輪車上的婦人們,手上頭上多少都戴著幾件首飾。

雖然大家日子過得都辛苦,但過年畢竟是喜慶事,人人臉上都帶著笑,路老四的車上坐了滿滿一家,小孩子裹著厚厚的斗篷,一雙眼從厚厚的帽子下滴溜溜的四處看不夠,大點的孩子說笑著,大人們呵斥著,路上很是熱鬧。

忽的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傳來,這年頭能騎馬的都不是一般人家,兩家人忙催著車讓路,待看清來者五人穿著暗紅襖,腰裡掛著刀,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官差兵衛的裝扮,面上都浮現驚懼,連小孩子都噤聲不敢說話。

所幸那些人只是拍馬過去,並沒有停下來盤查騷擾,其中不過有幾人盯著他們多看了兩眼,車上的婦人女子們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他們一陣風一般拍馬過去了。

「大過年的,這些人也不歇歇。」路家車上有人低聲抱怨道,看到官兵總是讓人有些害怕。

「不是說大同那邊韃子又來了,官兵們也都顧不得歇了吧。」有消息靈通的說道。

這讓婦人孩子們更加害怕,催著趕車的快些走。

「那不是什麼官差。」見多識廣的路老四低聲喝道,「那是鹽丁。」

雖然穿的衣服都一樣,但對於大鹽湖附近的民眾來說,官兵和鹽丁還是能分得清的,尤其是如今被以盧閻王為首的鹽丁。

盧閻王雖然名聲嚇人,但對於和鹽沒關係的人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眾人聞言都鬆了口氣。

「這樣更好,有這身衣裳在,一路過去至少那些賊盜不敢出來了。」立刻有人喜滋滋的說道。

這話引來其他人的笑。

「人家不知道忙著去哪裡發財呢,那馬跑得快,咱們能跟得上?」

大家說笑著,方才的緊張一掃而光。

而相比他們一家,前方几步外的宋三娘子一家神色卻是很緊張。

鹽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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