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腳收起來，抱著一隻胳膊傾斜著身子站起來，聲音很弱，「你怎麼來了？」
寧朦抿唇，「看來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嘛。」
她怎麼忘了，他是最會裝可憐的了，她臨出門前看到他一瘸一拐地被片警帶走，以為他的腳受傷了，但是腳受傷的人還能架得那麼高？
「誰說的。」陶可林死鴨子嘴硬，「腳沒有問題，但是胳膊被撞到了，剛好是上次被打骨裂的地方，疼得都麻了。」
縱然知道他有可能是在誇大其詞，但寧朦還是禁不住上前查看。她是看不出問題，不過確實紅了一片，何況鼻樑上的青紫也不是假的。
「我真的是懶得管你！」寧朦把藥箱擱在桌子上，一邊翻找藥物，一邊念，「活該！手廢了更好……還有什麼地方疼？需不需要去醫院？」
陶可林自她身後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窩，軟綿綿地說：「你能回頭，我就是疼死也值了。」
寧朦扯開他的手，「我承擔不起這責任。」
他仍然靠著她，「別生氣了，我再也不計較了，行不行？你也別和我慪氣，白白便宜別人。」
寧朦現在完全懶得與他爭論，拿了藥水回頭給他上藥，動作有些粗暴，他也愣是沒有吱一聲。
最後還是寧朦心軟，放輕了手上的動作。
臉上和手臂上的擦完之後，陶可林非說大腿上還有，要和她去廁所擦，寧朦不願意去，爭執不下時，問詢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怔怔地回頭。
門口站著一位老年人，雖然拄著拐杖，但脊背仍然挺得筆直，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戴著灰色的帽子，露出的兩鬢花白，他的視線落在陶可林身上，眼眸銳利如鷹眼。
寧朦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
陶可林輕輕扯著寧朦往自己身後帶了帶，而後才低聲叫了一聲：「爺爺。」
小片警在外面戰戰兢兢地合上了門，而後老年人才哼了一聲，神色不虞道：「一天天的正事不做，倒是挺會給我丟臉的。」
陶可林神色不變，回頭看了寧朦一眼，朝她笑了笑，聲音帶了一點寬慰的意思，「你先回去。」
老爺子眯了眯眼睛。
寧朦恩了一聲，而後抬頭沖老爺子微微彎腰示意，轉身把葯留下後提著藥箱想離開，開門時慣性地回頭看了一眼，登時腦子一頓，想也沒想地轉身抱住了老爺子高舉起來的手，攔下了那一拐杖。
這下不僅是陶可林和老爺子，就連寧朦自己都有些懵。
而後老爺子回頭掃了她一眼，眼神很是銳利。
寧朦撒手，鎮定地解釋：「他受傷了，這隻胳膊再打就要廢了，您要是想打，往這邊打，左手不常用。」
另外兩人又是一愣，而後老爺子先笑出聲，語意不明：「連他媽媽都沒敢攔過我。」
陶可林一臉無奈地望著她。
老爺子收回手，拐杖篤篤跺地，對陶可林不滿地說：「不知道要介紹？」
陶可林反應過來，連忙把寧朦拉回來，撥弄好她的頭髮和外套，端端正正地介紹：「爺爺，這是我女朋友，叫寧朦。寧朦，這是爺爺。」
寧朦有些跟不上他們的思維，被陶可林捅了一下之後才傻乎乎地問好：「爺爺您好。」
老爺子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一眼，輕輕點頭說：「還行，挺結實的。」
寧朦心裡有些幽怨，什麼叫結實？什麼叫結實啊！
陶可林忍著笑和她解釋，「我爺爺的意思是你長得高，然後身材也蠻好。」
她還得朝老人家笑笑，「謝謝爺爺。」
「行吧，今天看在寧朦的份上就不教訓你了，你在這思過一晚。」老爺子轉身，對寧朦說：「都這個點了，要不要陪我這個老傢伙吃個宵夜？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海鮮粥很不錯。」
陶可林心裡竊喜，又捅了捅寧朦示意。
顯然老爺子對寧朦的印象不錯。
寧朦直到上了那輛悍馬，都還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
老爺子就真的把她帶到了夜宵攤。
這個點的夜宵攤有些萎靡，周圍都是已經喝高了的人，老爺子倒也不在意，熟稔地叫來服務員，點了一堆吃的，而後又提醒人一小時後再做一份打包。
「喝酒嗎？」老爺子點完菜回頭問寧朦。
寧朦實話實說，「可以喝一點。」
「那就啤酒吧，陪我喝一點。」
他點了幾瓶，倒酒的時候寧朦想自己來，但是對方比她更快地給她倒了一杯。
「謝謝爺爺。」寧朦連忙禮貌地接過，而後替他也滿上。
「和陶可林那小子什麼時候在一起的？」老爺子問。
「快一年了。」
「哈哈，那看來是真的挺喜歡你的。」
這句話讓寧朦微微一怔，而後整顆心都軟了下來，「我也很喜歡他。」
老爺子看著她晃神的神色，眸子里精光一閃，「和他是同學？」
寧朦搖頭，「不是，只是鄰居。」
老爺子拿起杯子和她碰了碰，示意她喝下一口之後才又開口，「那你也是剛畢業嗎？在哪裡工作？」
「現在是雜誌社的一名編輯，畢業有幾年了。」
「哦，比可林大啊。」
寧朦沒來由地一陣緊張。
「也沒事，女大三，抱金磚。」老爺子擱下杯子，「你是多少歲？」
「虛歲27，比陶可林大四歲。」
「……」
兩人喝完半箱啤酒之後已經是四點多鐘了。
老爺子毫無醉意，寧朦醉了，但還能撐著，於是又多喝了幾瓶。
他們聊了很多，也許是因為寧朦不了解老爺子，所以才沒什麼忌憚，因此聊得比較開。
寧朦借著醉意先是把老爺子一頓誇。
而後又對陶可林的理想和職業生涯表示出了一點點的不滿。
「明明是做軍人的料，真是可惜……」
老爺子點頭如搗蒜。
「雖然我是編輯，但是也真的覺得畫畫不是長遠之計，總會有靈感枯竭的一天，對吧？」
老爺子如遇知己，連忙給她灌輸理念，「現在也不遲，他要是能聽你的，一定可以再走回正道。」
最後再把陶可林對爺爺的仰慕又敬畏的愛意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其實陶可林最敬慕的人就是您了，只是他一直不懂得表達，他常常跟我說，他是您一手帶大的，您是他這世界上最想親近的人了。」
其實這些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寧朦是真醉還是假醉，老爺子這個人精怎麼會不清楚？他心裡亮堂著呢。
但是這一來好話誰都愛聽，二來這些話雖然是精心修飾過的，但也真的毫無半句虛言。
這讓他對這姑娘的喜歡也上了一個層次。
大方，實誠，穩重，嘴甜又聰明。
哪個家長會不喜歡這樣的姑娘？
「陶可林其實眼光還是不錯的，這點隨他奶奶。」
寧朦托著腦袋想了想，然後笑起來，「爺爺你真會夸人。」
一句話把四個人都誇了。
「哈哈哈。」
閑話說完之後，老爺子吞下一杯酒，微微嘆氣：「可林打小就跟著我，幾乎是在部隊長大，我對他期望很高，現在想想，我的那些做法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是有些過了。他很少能見到他爸媽，讀高中的時候終於能住家裡，但是那時候家裡已經有了可欣，陶簡夫妻對那個女兒疼愛得多，一時也忽略了他。」
寧朦聽這話頭，似乎老爺子已經知道陶可林今天到警察局的原因了。寧朦有些窘。
「他媽說他看起來對什麼都無所謂，但對在意的人，總是會有些沒有安全感，所以難免有些幼稚。」老爺子笑起來，「他幼稚的時候你不用管，打一頓就好了。」
這話轉得有些快，寧朦有些反應不過來，「打？」
老爺子笑眯眯的：「對，打一頓就皮實了。要是他敢還手，你就來找我。」
寧朦莞爾：「他已經很皮實了。」
是她的問題。
老爺子把寧朦送回了警局，她提著打包袋下車，進了警局之後有點走不動路，便在大廳的長椅上坐下休息。
片警很識趣地去叫了陶可林，後者一聽說回來了，立刻起身往外跑，走到外面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後，微微頓步，而後更大步地走過去。
寧朦聽到腳步聲，無需抬頭便知道是誰來了，她在男人靠過來的瞬間就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肚子上。
隔著毛衣也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男人揉了揉她的腦袋，她越發不願意起來，只是軟綿綿地說：「陶可林，我有點暈。」
他鬆開女人的手，在她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太陽穴，柔聲問：「喝了多少？」
「喝了不少。」說完也不知道哪裡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