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有侯 第二十九章 你我的過往都過去了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美麗的瞬間,它們讓人生變得閃亮而有趣。

他的人生枯燥而無趣,或者說他沒有自己的人生,直到他遇到了那個女子。

她鮮活,有趣,狠辣,惡俗。

她對他毫不掩飾惡意,她給他的信字裡行間都是不屑,她看他高高在上渺目煙視。

而她對他也是最晶瑩剔透的存在。

他的人生因為有這樣一個人變得不同,整個世間也因為有她在他眼裡而變得不同。

她是楚國夫人。

項南看著近在眼前的女子,再次大喊:「李明樓!我要見李明樓!」

李明樓知道他的意思,對一旁緊跟的包包伸手要過黑斗篷,她穿上黑斗篷裹住身體,帶上兜帽遮住了頭臉,就像白天被黑夜吞沒。

「有沒有嚇到公子。」她說道。

就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

人生回到了起點。

項南哦了聲:「我知道了。」他的神情恍然,似乎解開了許久的困惑,還有些歡悅,「在光州府你見我的時候,不跟我說話,是不敢!你知道我會認出你。」

李明樓沒有說話,這種事沒必要回答。

項南卻不罷休,問:「那時候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李明樓摘下兜帽皺了皺眉,一旁戒備的包包不耐煩的喝道:「喂,交出項雲,繳械不殺!」

項南不說話了。

李明樓縱馬向前,四面大軍隨之齊動,如山如牆壓過來。

被圍攏的棋盤些許震動,軍陣內響起項雲的喊聲:「明樓,我是不知道啊,我如果知道女侯是你,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既然你是明樓,我自然為唯你馬首是瞻!你現在到底要怎麼樣?你不想與項南結親,不想與我們項氏結親,那就不結!何必下此殺手啊!」

事到如今還是如此胡言亂語,李明樓連冷笑都懶得冷笑,繼續向前。

包包揮傘再次喝令:「交出項雲,繳械不殺。」

四面軍陣隨之齊喝:「繳械不殺!」「繳械不殺!」

一聲聲如巨浪撲來,圍困之中的棋盤軍陣如小舟,這時候只有進攻殺出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但始終沒有命令。

陳二從中奔出來怒吼:「你要繳械你就滾一邊繳械去!我來為帥!」

項南回頭看他,再看一層層白袍兵將,他收回視線吼道:「李明樓!」

李明樓沒有停下,項南向她舉起了弓弩。

嘩啦一聲四面軍弓弩齊響,包包到了李明樓的身前,而盾甲兵也瞬時將他們圍住,密不透風。

項南將手裡的弓弩扔在地上。

「李明樓。」他看著盾甲後看不到的人影,「你直接殺了他,我們認輸認命,你躲在後邊,幾次三番刺殺,先傷了他一條胳膊,現在又是兩條腿!」

他伸手指著李明樓。

「不過是爭權奪利,你至於這麼虐殺嗎?」

李明樓再次掀起兜帽居高臨下道:「我沒有虐殺他。」

她視線越過他,看向軍陣內被圍護的項雲。

「項叔父。」她道,「我現在只是要殺你,你殺我父親,我殺你,這是天經地義。」

此言一出,項南震驚色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的不知哪裡冒出一聲嚎叫,地面似乎都被撕裂,眼前一道寒光閃過

項南脊背發寒轉身就向軍陣奔去,堅固的棋盤軍陣已經被一個人影撕裂,人喊馬嘶兵器相撞

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把刀,一刀劈山斬海,一刀就殺到了被圍護的項雲身前,刀斬了下去

於此同時,軍陣中似乎從地下冒出一人,手中握著刀砍向項雲。

兩刀幾乎是同時落在項雲的脖子上,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伴著刺耳的聲響,項雲的人頭飛了起來…

頂著枯枝爛草的向虯髯看著飛起的人頭,一瞬間心神搖曳,似乎回到了過往。

「兒子,我們遊俠兒當為知己者死!」那個形容窮困,又神采飛揚的男人揮舞著手裡的長劍,「我們一出劍,十步殺一人!」

神采飛揚的男人在飄搖的小舟上舞劍,最後踏舟遠去,最後再也沒回來,只餘下空蕩蕩的小舟和酒壺。

他低頭看湖水,湖水中有比父親更神采飛揚更美貌的臉,手中的寶劍熠熠生輝,他將寶劍舉起暢想著遊俠兒的肆意人生,身邊是幾個鄉人稀稀拉拉的鼓掌。

「向玲,你家的田真不種了嗎?」

「向玲,你跟老田家公子的比武真的賭上家宅嗎?」

他何止賭上了家宅,遊俠兒的比武都是賭上性命,但……

他孤零零的站在比武台上,北斗的男人沒有來,只有一群差役湧來,將他推搡著用鎖鏈摔打著…

「遊俠兒聚眾鬧事,罰沒家產,抓入大牢!」

真是士可殺不可辱,他手中的寶劍屈辱的擊退差役,他從容的步伐用來逃亡。

天下之大,似乎沒有他容身之所,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她裹著黑袍遮擋在黑傘下,如神仙降臨,她給他搭建了華麗的比武台,她召集無數的遊俠兒與他比斗,他一人暢快淋漓戰勝十幾人!

他被鮮花美女圍繞,那個女子將一把把珍寶扔在他的身上。

她請他殺一人性命取此人人頭。

他背著寶刀踏上旅途,他晝伏夜出,他一次一次出劍,一次一次逃亡,他躲避深山茹毛飲血,他行走鬧市招搖不懼……

他跋山涉水,他當過匪盜,當過兵丁,在山野藏身,在戰場穿行。

今時今日,他的刀終於落在此人的脖子上……

向虯髯狂喜又恍惚,很久以前,他似乎看到過這一幕,這把刀落在此人的脖子上,咕嚕嚕滾落。

但他只是看著,遠遠的看著,感受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這一次他不僅看著,他還真切的摸到了,他鬆開手裡的刀,向半空中的人頭伸出手,先抓住了一綹頭髮……

「殺項雲者!向虯髯!」

喊聲未落,人頭卻猛地向另一邊飛去。

向虯髯恍惚頓消,耳邊響起大叫。

那個大叔!

大叔手裡也有刀,大叔手裡抓著人頭,大叔在大叫,漂亮的臉扭曲變形,然後大叔大哭,他抓著人頭,舉起刀向一旁劈去,如進來一般,劈開一條路,人向外奔去

抓著項雲人頭頭髮的向虯髯也被帶著奔去了。

「哎大叔你瘋了!」

「殺項雲者,是我!是我!向虯髯!」

項南只來得及奔了幾步,李明樓也只來得及喊一聲「敏叔!」,眼前沒有了人,只有向虯髯的喊聲以及哇哇的哭聲遠遠傳來。

天地間重歸寧靜,雖然還有傷兵的慘叫和馬兒的嘶鳴,但,一切都結束了。

項南先是慢慢然後狂奔到了項雲身邊,看著沒有頭,只餘下身體泡在血水裡項雲,他跪下來,伸出手又徒勞的放下。

「李明樓。」他轉頭看外邊馬上的黑袍女子,「我叔父殺了你父親?你有證據嗎?」

李明樓看著他道:「我知道就是知道,不需要給你證據。」

她不僅知道項雲殺了她父親,項雲殺了她全家全族,還知道他也殺了她。

項南默然一刻,喃喃道:「原來你知道啊,原來並不是只有我們知道。」

他說著一笑。

「果然是騙人者人恆騙之。」

他又抬起頭,看李明樓:「你方才還沒回答我,我去光州府見你的時候,撞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嚇到了?」

瘋了嗎?還要問這個?李明樓看他一眼:「我怎麼會被你嚇到。」

項南笑了:「你當時是不是就準備殺了我?」

李明樓嗯了聲:「我一直都是要殺了你們。」

項南追問:「那你為什麼沒有殺?我當時可是站在你面前,你房間暗藏著無數的護衛。」

李明樓皺眉:「自然是時機不對。」

項南思索道:「你在泗水沒有殺我,也是因為時機不對?」

泗水,白袍軍跟叛軍作戰,她急援沂州的時候,項南當然不值得她動手,李明樓漠然不語。

「還有。」項南不介意她的冷漠,也似乎忘記了此時叔父項雲的屍首就在腳下,血水染紅了他的衣袍,他興緻勃勃,恍若舊友重逢,有無數的話要說要問,「宣武道的時候,你為什麼會來助我?」

李明樓道:「我不是助你。」

項南哦了聲,點點頭,道:「把淮南道交給我也是如此?」

不待李明樓說話,他嘿的一笑:「你還給我寫信。」

李明樓道:「不是我寫的,我讓別人寫的。」

項南嘆口氣:「果然啊,我其實也猜到了。」

他猶如置身事外,一旁的陳二發出一聲怒吼:「項南,你是不是瘋了!說什麼廢話!」

項南回頭看他,眉飛色舞:「二狗,你知道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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