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有侯 第十一章 四月春光到

武鴉兒沒有回京。

成元九年春節沒有回來,二月春暖沒有回來,三月花開也沒有回來,四月淅淅瀝瀝小雨灑落,武鴉兒還是沒有回來……也沒有死。

武鴉兒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李明樓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成元八年安康山死,安康山死了沒多久,成元九年初的時候武鴉兒死了。

這個初,是幾月?

不知道是不是時間久了,有關那一世的記憶也變得模糊。

回想的時候就像隔著一層霧,若隱若現似真似幻。

她因為急了還對著姜亮問:「你還記得你那時候說武鴉兒是什麼時候死的嗎?」

問的姜亮心驚肉跳目瞪口呆,思索一刻後直接道「夫人說什麼時候合適就什麼時候。」

一副立刻就去傳達安排籌劃武鴉兒怎麼死……

至於妻子突然要殺丈夫,對於博覽古今的讀書人來說,見多了比這個還慘烈的夫妻父子君臣爭鬥,毫不吃驚更不會悲嘆。

武鴉兒兵權在握,不肯屈服聽命女侯當侯夫,那就當亡夫!

李明樓忙跟他解釋沒有殺武鴉兒的意思。

「我只是在擔心他。」她道,「他身體不好,有隱疾,我擔心他犯病,才一直想要他回來。」

姜亮明白了:「原來如此。」立刻思索醫書,豎起手指掐算,「病多發春秋節氣交替,冬天已過,夏日將來,最遲秋天,都督可能就有危險了,還是要儘快勸他回來,沒了命,史朝叛軍就更打不了了。」

雖然聽起來有些胡言亂語,但他說的也有道理,李明樓笑了。

「你給他寫封信吧。」她道,嘆口氣,「我是勸不動了,你把這個道理跟他說說。」

天也!沒想到也有給都督寫信的機會了。

姜亮鄭重應聲是:「夫人放心,我這就去寫來。」

想了想不夠鄭重。

「明日寫好給夫人過目。」

李明樓一笑,阿毛進來說朱相爺來了,李明樓起身,幾個宮女從外進來給李明樓更衣。

姜亮看著鶯鶯燕燕的宮女穿梭在屋子裡賞心悅目,滿意的告退了。

幾個官員說笑走來,看到姜亮忙打招呼。

「姜先生要去哪裡?」他們又問,指著那邊的正堂,黑傘下的女子正緩緩走進去,「夫人要議事了,你不去嗎?」

姜亮雖然無官無銜,但地位很重,朝堂議事能聽能說話。

「這次我就不去了。」姜亮道,對幾人拱手,「我有重要的事。」

連朝議都不參加,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幾個官員忙道:「先生快去。」

姜亮神情肅重走過去了,回到自己的住處,他身為門客住處就在侯府外院。

兩個小童在院子里踩水,姜亮喊聲胡鬧兩人跑開,又被姜亮叫回來。

「爐子上有熱茶,熱飯。」兩個小童說道,「先生還要什麼?」

小童侍從沒有婢女貼心啊,姜亮感嘆,但他不能用婢女,相貌平平的看著不舒心,美人嘛他又不能用……他姜亮現在只有一個癖好,貪財,如果看到他用美婢,別人給他送美女,可怎麼辦!轉手再把美婢賣掉換成錢嗎?多此一舉!

「去給我燒水。」他吩咐兩個小童,「我要沐浴。」

兩個小童不解:「這個時候沐浴做什麼?」

「我要寫很重要的信。」姜亮道,趕小童快去,「再去跟金桔姐姐要好熏香!」

兩個小童忙碌起來,姜亮坐在桌案前,靜心研墨。

這是他第一次給武都督寫信。

這也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給武都督寫信。

武都督可能要死了。

他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是個很坦誠的人,夫人說不是想要都督死,是擔心他舊疾,那就是真的擔心。

但如果都督一直這樣不接受不領會夫人的好意……

姜亮伸手掐算,那麼夏末秋初也許真就是武都督死期,或者說兩人生死相對之期。

想到這裡,姜亮又嘆口氣,帶著幾分同情,武都督的做法他也理解,得知自己的妻子做出弒君的事,換作任何一個丈夫都無法平靜面對。

真的很嚇人!

真的很無法想像。

夫君啊,姜亮一聲輕嘆,一手拭淚,一手提筆……

「先生,熏香……」小童進來,看到坐在桌案前姜亮嚇了一跳,「你哭什麼?」

姜亮鼻音濃濃打斷:「別吵!情緒來了!」

什麼鬼啊,小童不解但也不理會,放下熏香跑出去繼續踩水玩去了。

姜亮坐在桌案前,時而落筆,時而手拄下頜看雨,淅淅瀝瀝的小雨漸漸變大,窗邊盛開的石榴花搖曳,雨水從其上跌落窗檯濺起一片。

……

……

姜亮體會自己熟悉的夫人,再考量外人眼中的夫人,回憶從武少夫人到女侯這幾年的經歷,批閱一天一夜增刪五次,終於完成了這一封信。

他顧不得梳洗紅著眼來見夫人,夫人的廳堂垂紗微動,內里一個美人倚窗喝茶……卻不是夫人。

「連公子!」姜亮驚訝,「你什麼時候回來了?」

連小君手伸出窗外對他舉杯:「剛到。」

姜亮走進去抱怨:「怎麼也不提前寫個信來?」

寫信嗎?自從未了走了後……連小君輕嘆:「太忙了,又歸心似箭,沒顧上寫。」

說完又笑了笑。

「夫人也好久沒跟我寫信了,搬了新家在這裡我都不知道。」

這個么,自從宋州事後,夫人沒讓給他寫……姜亮點頭:「太忙了,夫人也太忙了。」

他環視四周岔開話題。

「夫人這是沒回來?」

連小君道:「說有事出門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他主人般示意。

「姜先生坐吧,吃過了嗎?」

喚宮女們「先前的茶點給姜先生嘗嘗。」

宮女們應聲是,圍著他們如蝶飛舞。

姜亮也不客氣,他雖然容貌比不上連小君,但在夫人心裡也是自己人!

「看來真的很忙。」連小君看著姜亮,「先生都熬的不像樣子了。」

他拿出一瓷瓶。

「這是泉州章家千年傳承的補氣丸,先生嘗嘗。」

姜亮忙高興的伸手接過:「連公子的可都是好東西,我用了說不定會像公子這般美。」

連小君笑道:「先生用著好,日後再來找我。」

那就需要買了吧?這傢伙真是個生意人,姜亮哈哈笑,將瓷瓶塞進袖子里。

「忙,其實忙也沒什麼。」他喝了一口熱茶,將蒸糕咽下去,「就是,都沒什麼好事。」

他對連小君壓低聲音。

「連公子在外走動,也知道了吧?好些衛道都不像話,安康山鬧了一場叛亂,鬧得大家都不敬陛下了。」

連小君喝了口茶:「大家不像安康山就還好。」

「我看,早晚……」姜亮道,又覺得這話沒必要說,咽下一口茶,問,「連公子這次回來是做什麼生意?」

「我是來看夫人啊。」連小君道,伸手按心口,「與夫人的心做生意。」

姜亮哈哈哈笑,心想要不要把這句話寫進信里?

「做什麼生意?」

李明樓從外走進來問。

宮女們立刻從這邊的花叢飛到李明樓這裡來。

連小君和姜亮起身施禮。

「不是生意。」連小君笑道,「是有個消息,不過,也不是好消息。」

李明樓解下斗篷走過來:「說來聽聽。」

連小君看了眼姜亮,姜亮坦然坐下來,繼續吃,對他點頭:「聽聽。」

連小君便道:「兗海道節度使常元少死了。」

姜亮咬著糕點問:「年紀大了?重病?總不會戰死的吧?」

這些都無所謂,他坐直身子自言自語。

「兗海道節度使,得多少錢?」

連小君端起茶道:「死了半個月了。」

姜亮的聲音戛然而止,咬著的糕點碎屑掉下來。

李明樓看向連小君。

節度使死了半個月,朝廷都不知道,看來兗海道是沒上報,也不打算上報了。

李明樓道:「兗海道莫非已經有了新節度使?」

連小君喝了口茶,道:「我出來的時候還沒定。」

他將茶放下來。

「不過我猜最後勝出應該是常三公子,常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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