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有侯 第一百零三章 太原府的父子

並不是所有的義子都這麼關切自己的義父義母,也沒有那麼多話。

太原府外一隊兵馬疾馳,看到斥候的旗幟,前方兵馬森森的營地沒有阻攔。

「飛虎將軍。」一個將官跳下馬,衝進一間營帳,對著其內的大將跪拜。

大將身後擺著兩面旗幟,一面安康山的皇旗,一面自己的帥旗,旗上有虎頭和平字。

大將四十多歲,面色黝黑,壯碩如虎,此時盤坐撕烤羊,滿手滿臉都是油。

這是安康山義子平喜,雖然安康山比他只大十歲,但在一次論功行賞的時候不要金銀女人,只請安康山收自己為義子。

安康山收其為義子,贈虎頭旗,賞飛虎將軍稱號,所以他的兵馬也成為飛虎軍。

他頭也不抬問:「鄭王怎麼說?」

將官低聲道:「鄭王說,陛下只是感染風寒」

將官的話沒說完,外邊響起嘈雜聲,伴著衛兵的呼喝「請小承將軍稍等」「待我們通報」以及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通報什麼啊,我見自己家弟弟通報什麼。」

平喜對將官擺擺手,將官忙起身,剛站起來,營帳被人掀開,一個年輕的將官帶著風走進來。

「喜兒弟弟。」他大聲道,「你可去見父皇了?」

這是安康山的另一個義子,承恩,是大將承慶的侄子,其父死後,母子多由安康山照看,便認了義子。

雖然年紀能當平喜的兒子,但因為認義父早,論資排輩,平喜也只能喊他一聲哥哥。

承恩因為有安康山和承慶兩人撐腰,在軍中一向飛揚跋扈。

平喜繼續撕羊肉,道:「父皇命我鎮守太原府外,無令不得擅離,我可不敢違抗聖旨。」

承恩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將官,穿著鎧甲坐下來,自己拿出刀割羊肉,道:「我可不怕,我去看過了。」

平喜看他一眼:「你這孝心真可嘉,父皇不過是感染風寒」

承恩咬下一口羊肉大嚼「什麼啊,父皇都糊塗發瘋了,皇宮我差點進不去,多虧皇后的侍女把我帶進去。」

他說的輕鬆含糊,平喜聽的心驚肉跳站起來。

「什麼?」他道,「糊塗發瘋?」

承恩抬起頭看他:「阿弟,你小聲點,這可是機密。」

平喜看著他神情變幻,對將官擺擺手,那將官退出去。

「承恩哥。」他坐下來,「這是真的假的?你可別瞎說。」

他言語親近,但放在腰裡的手握緊袖子里藏著兵器,倒不是要殺承恩,是防止被平恩殺了。

這世道,親兄弟還不可靠呢,更別提他們這些義子們。

承恩三口兩口將羊肉吃完,手裡握著刀在桌上蹭來蹭去,道:「我瞎說什麼啊,父皇本來就身體不好,我們不都給他舔過瘡癤。」

平喜道:「所以是瘡癤又犯了?」

承恩壓低聲:「全身都是,爛了。」

平喜倒吸一口涼氣,向後靠去:「那,那太醫怎麼說」

承恩低頭割了塊羊肉:「太醫沒有辦法,都被砍掉頭了。」

平喜將刀在袖子里攥的咯吱響,胸口劇烈的起伏,雖然已經猜到情況不妙,但真聽到了,還是兩耳嗡嗡不敢相信:「鄭王說只是風寒怎麼不詔我們見陛下」

承恩道:「平喜你傻啊,鄭王不說風寒難道要說陛下瘋了嗎?這個時候豈不是要引亂子嗎?讓我們見陛下幹什麼?你會治病嗎?」

他將手裡的刀噗的插在羊肉里,然後咯吱咯吱的用力割羊腿。

不知道是刀的聲音還是羊腿的香氣讓平喜回過神來,看著承恩眼神閃爍:「至少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畢竟只有鄭王一個人在,德忠大哥他」

承恩一雙眼釘子般看向他:「德忠大哥在浙西關係重大,現在河北道被武鴉兒佔了,史朝蜷縮建安州,山東這邊被周獻把持,田呈也只能四處流竄,唯一安穩的就是浙西,如果讓德忠大哥知道陛下不好,他豈不是要分心?東南如果有閃失,這不是陷德忠大哥不忠不孝嗎?」

平喜明白了,哦了聲。

「也是。」他看著桌上的羊肉,「陛下身邊有鄭王呢。」

承恩露出笑臉,用刀子割下一塊羊肉遞給他:「是啊,有鄭王呢,朝廷運轉正常,我們要做的就是替陛下盡忠,你守好太原府,我劫殺那賊帝一行人。」

平喜點點頭:「是啊,是啊,我一定會守好太原府的,武鴉兒賊夫婦再敢前來,我必叫他們有來無回!」

他將羊肉扔進嘴裡用力的嚼著。

承恩收回刀站起身:「有平喜你在外,鄭王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鄭王原本怕你分心不想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更好,知道怎麼回事,你才能更安心的做事。」

平喜對他拱手,神情誠懇:「多謝哥哥。」

承恩對他一笑:「弟弟客氣。」

將刀在手中一拋衣服上擦了擦轉身走了。

平喜坐在帳內,似乎聽到外邊萬馬奔騰的蹄聲,先前的將官衝進來。

「將軍,小承將軍他要圍剿我們嗎?」他低聲問。

平喜將嘴裡的羊肉呸的吐出來,道:「他不用圍剿你們,他只需要殺了我一個就行了。」

說是他的飛虎軍,他死了,飛虎軍當然要另尋他主,難道還會為他一個死人守節?

「到底怎麼回事?」將官不安的問,「鄭王對我態度很好」

平喜撕下一塊羊肉砸向他:「你是不是傻啊?陛下對誰態度都好,該殺不是照樣殺嗎?」

將官訕訕任憑羊肉砸在身上,撿起來放進嘴裡吃:「多謝將軍指點。」

平喜鬆開袖子里的刀,隔著袖子,刀柄上也沾滿了汗水。

「看來要換新皇帝了。」他低聲喃喃,視線看向東南方向,「德忠公子會怎麼做?」

爹當皇帝,兒子當然都沒有意見,但如果自己兄弟們當皇帝,那其他兄弟們就沒那麼容易信服了。

只不過德忠公子遠在東南,等他知道消息,就已經晚了,要麼俯首稱臣,要麼就毫無防備的提前被鄭王

將官此時也知道大概了,有些驚訝:「承慶可是德忠公子的人呢,這承恩竟然投靠了鄭王。」

平喜呸了聲:「你願意當皇帝的重臣,還是永遠在你叔叔身後當侄子?」

那當然是誰有都不如自己有,將官伸手敲了自己的頭兩下,他被這突然的消息嚇糊塗了:「將軍,那我們」

平喜將刀子插|進羊肉里狠狠割下一塊:「我們?我們當然是誰當皇帝就聽誰的。」

太原府里沒有皇宮也沒有王府,安康山將府衙所在的地方全部征為皇宮,連綿一片宅院看起來氣勢也不小。

鄭王學父皇也自己徵用了一片地方為王府。

不過這一段他基本沒有去過自己的王府,只住在「皇宮」里。

府衙充作前殿,用於商議朝事,此時一個官員也不在,只有鄭王一個人在堂內踱步。

他的身材越發的像安康山,踱步對他來說很費力氣,但他也沒辦法停下來,直到後邊走來一人。

「席相爺。」鄭王忙迎上去,還沒說話就先大吃一驚,「相爺,他,打你了?」

安康山的宰相,席嚴用手捂著半邊臉,手縫裡還有血滲出來,道:「陛下犯病了,我勸葯的時候被碗砸了。」

鄭王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相爺,快請太醫哦太醫被殺光了,請軍醫來」

席嚴放下手擺了擺:「這是小事,王爺無須在意。」他看著鄭王,「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嗎?」

鄭王點點頭:「平喜承恩不用擔心,他們兩個都聽我的,父皇生病的消息不會傳出去,不會亂了軍心民心,撐多久都沒事。」

席嚴皺眉:「王爺,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撐多久。」

鄭王看著他似乎不明白。

「天下沒有不透風強,德忠公子早晚會得知消息的。」席嚴道。

鄭王一向伶俐的人變的結結巴巴道:「那,那,那」

席嚴擦了擦臉上的血,破了口子的傷口讓文士的臉變得猙獰:「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鄭王你要儘快登基。」

鄭王向後退了幾步:「可是,可是父皇還在」

席嚴向前抓住他的胳膊:「那就讓陛下退位,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了,魯賊奸相就要反撲,我們好容易打下的大勢就要散了!」

鄭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似無助又堅定:「請兄長教我。」

街上賓士的兵馬似乎多了,也似乎沒有多,反正對民眾來說,在面前的出現的兵馬多少都沒什麼區別,整個太原府,整個河東道都是叛軍的天下。

他們只要老老實實的活著,叛軍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直到叛軍不讓他們活。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那麼殘酷。

甚至對於有些人來說,日子過的還不錯。

但今天日子說變就變了。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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