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有侯 第八十三章 刺客之夢

這裡的向虯髯似乎更適應被叫向玲。

他穿著發舊的兵袍,腰裡掛著刀劍,拉著臉很不高興的坐在屍首上。

「我偷懶?我就偷懶了。」他雙腳敲打鞋底,「不是說有山賊嗎?結果是在這裡抬死屍。」

旁邊的兵踢他:「死屍怎麼了?向玲你也就能抬抬死屍,別忘了上次你跟叛軍餘眾打,差點把大家害死。」

「是別人差點害死我好不好?」向玲更加生氣,舉起自己的劍,「我說一人戰十人,結果他們不幫忙就算了,還差點把我打暈,結果呢,大家都被圍住了吧?最後還不是靠我殺出重圍,反而倒打一耙。」

旁邊的兵們嘻嘻哈哈笑「少來吹牛」「你能打個鬼」「上次你說一人戰十人,南公子給了十人,把你打的狗一樣。」

向玲用劍敲著地:「那不算,那十人擺了陣,又是盾又是槍又是弩的,這不算」

「不算什麼不算!」有怒喝聲傳來,「向玲,你又在聚眾偷懶!」

聽到這聲喊,聚集在向玲身邊的兵丁們立刻低著頭散去。

遠處站著的將官首領沉臉看這邊,身邊擁簇著護衛們。

「向玲,你再不聽軍令,偷懶耍滑,就給我滾出英武軍!」

向玲低著頭站起來,將劍插回腰裡,跟在其他兵丁身後,抬起一具屍首,身邊的兵丁們見將官不再理會這邊,低低對向玲嬉笑。

「向玲,你怕什麼啊,滾出去就滾出去嘛。」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走,說去仗劍遊俠四方。」

向玲哼了聲:「我滾出去能做什麼?仗劍走四方」他低頭看手裡抬著的屍首,屍首上穿著兵袍,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樣,「劍南道的兵說殺就殺了,劍南軍的旗號說變就成英武軍了,這世道有什麼可仗劍走四方的。」

身旁的一個兵踢了他一腳:「向玲,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少說。」

身旁其他的兵也瞪了他一眼,離開幾步,唯恐被他連累。

向玲撇撇嘴踢打踢打走開不說話了。

李明樓看著這樣的向玲笑了笑,原來向玲是項雲手下的一個小兵啊,看起來混的不怎麼樣,穿著的兵袍發舊,刀劍也都普通,還被同伴們取笑,沒有半點遊俠兒倨傲。

李明樓站在門外看向玲搬屍首,打掃地面,從白天忙碌到傍晚,傍晚也沒有歇息,又被趕去巡邏守衛。

項宅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第一候項雲一句話,府衙官員們唯命是從,太原府里外都戒嚴了。

塵埃落定後,府城裡的民眾恢複了行走,但項宅四周依舊戒嚴,不允許閑雜人等靠近,但總是有膽大的民眾圍觀窺探。

項雲聲名仁善愛民,這些人只要不闖進來,便不會讓兵馬驅散恐嚇。

向玲就是負責戒守四周的兵丁之一。

「一會兒是飯送來嗎?」他抱著一桿長槍有氣無力的問身邊的兵丁,「我忙了一天了,一口水都沒喝。」

旁邊的兵丁嗤聲:「想的美,誰給你送飯,你以為你做什麼大事呢,看個街而已,等當值結束再去吃吧。」

向玲氣惱:「那就剩下冷飯冷盤了,看個街可不是小事!」又看四周,「怎麼只有我們這些守衛,沒有巡邏?這防衛可不嚴密啊。」

另一個兵丁靠著牆笑:「做個樣子就行了,太原府在侯爺掌控下,哪有什麼可戒備的。」

向玲道:「大批的兵馬自然不會有,但刺客呢?單槍匹馬的刺客,可是能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兵丁們都笑了「還什麼刺客。」「這年頭哪來的刺客。」「就算一個刺客來了,又能怎麼樣?」「向玲你不也自稱刺客遊俠嗎?我記得你不是連十個兵都打不過。」

向玲惱怒道:「刺客跟能不能打過十個兵有什麼關係,刺客論的可不是打幾個人,刺客只要殺一人就夠了。」

兵丁們擺手「那這麼厲害的刺客就交給你了。」

向玲也懶得再跟他們說話,抱著長槍看前方的街道,視線一點點的掃過街上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借著暮色的掩蓋,擠在一起低聲議論指指點點,越來越靠近這邊,還有人大著膽子詢問兵丁出了什麼事。

人群越來越多,街上聲音嘈雜,還有人因為看熱鬧爭執「你踩我腳了」「哎呦是你硌破我的腳了呢」推推搡搡罵罵咧咧,吸引了街上的人。

兵丁們看過去,還有人喊向玲:「你看這兩人是不是刺客?故意引起混亂。」

向玲看著那邊:「不是。」

兵丁們笑起來「你再仔細看看啊。」

向玲沒理會他們,李明樓看著他,發現向玲神情戒備,但不是看那兩個打架的人,而是看著圍著看打架熱鬧的人群

人群里有人鼓噪有人叫好有人畏懼有人捂住眼

捂住眼的人微微張開了指縫,指縫裡視線看向李明樓。

那麼遠,暮色昏昏,視線卻十分的刺目,李明樓站起來,向玲已經穿過她,握著長槍向前走去。

「都退後!」

「把這兩人都給我帶走!」

巡街的差役們也聞聲過來了,將兩人抓住帶走,驅趕街上圍觀的人群。

向玲停下腳,李明樓站在他身旁,人群中那一束視線已經不見了。

有趣,是發現真的有刺客嗎?李明樓看向玲,向玲的視線在街上巡弋,昏昏光影里他的一雙眼明亮,這個時候的向玲,才和她認識的向虯髯變成一個人。

不過,李明樓神情又恢複了木然,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遊盪在這裡,活不了也死不了,救不了親人殺不了仇人。

昏昏光影很快被夜色吞沒,向玲也終於結束了值守,揉著肚子去找飯吃,飯菜早就冷了,向玲嚼了幾口就扔了,跟做飯的兵丁們吵了一架,罵罵咧咧的去找吃的

李明樓木然的跟著他穿過項家宅外的兵營,穿過一條守兵值守的巷子,來到了大街上,街上沒有往日的繁華,大大小小的店鋪都關了門,零星有幾間食肆亮著燈,但也沒有什麼客人,路過的行人腳步匆匆

李明樓突然發現向玲沒有去食肆找吃的,而是穿過大街奔向一條小巷,一頓亂走

他在找什麼?

李明樓木然的跟著,看著向玲終於停在一間雜貨鋪子前,鋪子雖然亮著燈,但門板關上了。

向玲沒有敲門,直接抬腳踹過去。

門板應聲倒下去,燈光傾瀉,內里的櫃檯前有人受驚轉過身來,他一隻手裡握著一把鏡子擋住了臉。

「客官,已經關門了,您要什麼這麼急啊?」他驚訝問。

向玲站在門口,手握住刀:「我要你!」

那人啊的一聲,移開了鏡子露出面容,燈光瞬時失色。

他面容白皙,青黛長眉,薄唇一點點紅,手裡的胭脂正掃過眼尾,留下一抹緋紅。

李明樓怔了怔,敏叔叔啊。

李敏看著她一笑,眼波流轉:「要我啊?你這麼丑,可要不起。」

他長的纖細柔弱,說話聲音軟軟,但站在門口的向玲身形繃緊,李明樓都能聽到骨頭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太原府戒嚴。」向玲道,「你是什麼人?從哪來來?要做什麼?」

李敏撇撇嘴,將鏡子再次舉到眼前,將手指殘餘的脂粉在唇上輕輕的摩擦:「你沒看到啊?門口寫著呢,雜貨鋪,我當然是賣雜貨的生意人,太原府戒嚴,也沒說不讓做生意啊,你這小兵」

他從鏡子後探出半張臉,看著向玲眨眼。

「是來敲詐勒索我的?」

向玲握著刀慢慢的邁進來:「不要跟我裝瘋賣傻,你開雜貨鋪?那你為什麼先前一直在項宅外遊逛窺探?那相撞的兩人,是你搞的鬼吧。」

李明樓恍然,原來傍晚,那束視線是李敏啊。

李敏雙手搭在櫃檯上,看著踩著貓步一步一步挪進來的向玲,挑眉一笑:「行啊,那麼多守衛兵將,只有你發現我了,以前是幹什麼?不像是當兵的。」

向玲道:「某是遊俠兒。」

李敏嘻嘻笑了:「什麼遊俠兒啊」

向玲話音落,人像貓兒一樣撲過來,手中的刀帶起一道寒光,嘩啦一聲響,人又像貓兒一樣跌飛,刀光緊隨其後,人撞到牆上滑落,刀則擦著他肩頭沒入牆內。

啪嗒一聲,一把小鏡子落地。

李敏依舊倚在櫃檯前,輕輕的拍了拍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隨便拿刀舞劍幾下就自稱遊俠兒,我誇你一句能發現我,你還當真了啊?要不是我讓你發現,你能發現啊,更別提追來找到我。」

他走過去,撿起落在地上的小鏡子,看到小鏡子裂了一道紋,滿臉心疼。

「可惜了我這個鏡子。」

李明樓站在他身邊,仔細的看著他,她努力的想李敏,記憶里李敏並不多,這一世不多,那一世更少,如果不是因為這一世,她甚至記不得有李敏這個人了。

小時候第一次見他,是父親身邊的一個小廝,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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