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有侯 第六十二章 京城小事

冬日的京城喧囂繁鬧依舊。

宵禁正在漸漸放開,街上的攤販店鋪將日夜連接起來。

這邊店家滅了爐火打著哈欠,那邊的店鋪開門,夥計們打著哈欠將燃著余火的爐子燒旺。

羊湯熱氣騰騰,將冬日霧霾的街上蒸的如同仙境。

仙境里擠得都是凡人,有人大喊要寬面,有婦人沿街呼喚貪玩的孩童,還走路相撞對罵打起來。

「到底誰沒理在先?」

「你這個外鄉人。」

「外鄉人怎麼了?欺生嗎?」

「告官告官去。」

京城除了城門和皇城兵馬駐守,以及夜間兵馬巡查,白日里街市上並不常見兵馬,只有巡查的差役們。

差役們很快被看熱鬧的民眾叫來,聽他們爭執,然後做論斷,而不是將一群人喝罵打走。

「屁大點的事也值得論斷。」圍觀的民眾中有二十多歲的男人搖頭,「也太閑了吧。」

在他身旁年長的男人笑:「俗世能有什麼大事。」

但現在不是俗世,是亂世,先前說話的年輕男人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想到自己一路上的緊張不安,進了京城反而恍若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可是京城啊,天下相爭之地。怎麼看起來絲毫沒受亂世影響?

「五郎啊,你也說了這是天下相爭之地,不管是安康山,還是楚國夫人。」年長的男人將衣袍拉緊,轉身離開這吵鬧嘈雜,低聲道,「都不捨得糟踐,只會捧著護著守著。」

「看把這些京城人慣出的臭毛病。」被喚作五郎的男人跟上他再回頭看了眼,又怨又嫉嘀咕一聲。

年長的男人沒有這般嫉妒,穿過人群走到一間棚子前高聲喊夥計「來碗羊湯」,五郎忙跟著喊「兩碗,再加一個羊蹄」,夥計們高聲應著送上,兩人就在街邊的桌上坐下。

「七叔你就愛吃這家。」五郎道,抬頭看招牌,頓了頓竹筷,「不知道真的假的,這家羊湯館竟然沒跑嗎?」

七叔還沒說話,夥計聽到了大聲回答:「我們主家可沒走啊,一直在京城替陛下守著呢,麟州是別人假冒我們的。」

什麼狗屁話,不說躲在京城投賊安康山,反而敢大言不慚的說替皇帝守京城了,五郎差點將羊湯噴這夥計一臉。

七叔笑了笑對五郎道:「京城人的一貫做派。」

大言不慚高高在上唯我獨尊。

五郎撇撇嘴,竟然連安康山也沒有嚇到他們嗎?看起來京城的日子一直很好過,他有點後悔:「七叔,我們應該早點來的,白耽擱了這麼久。」

七叔瞪了他一眼:「昏了頭,現在來我們的錢被搶了,能找官府告,那時候來要是被搶了,你敢去找安康山告?」

五郎訕訕笑,自嘲:「我這進了京,也像京城人了。」

七叔將羊湯連喝幾口,喝的臉色紅彤彤,看了看四周:「錢是小事,主要是來看看京城的情況,官宦之變突然,接下來更是風雲突變,一眨眼就四年過去了。」

可不是,成元七年就要過去了,五郎將羊蹄子三口兩口啃完:「咱們在家不知道京城的情況,真跟瞎了一般。」

聽到這個瞎字,七叔眉頭皺了皺,神情有些古怪,五郎看到了嗨了聲:「七叔,你又想到大姑媽了?」

七叔輕咳一聲臉色沉沉,羊湯似乎也喝不下去:「這賤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出入有車馬,還能在這亂世進京來。」五郎道,「七叔,你認錯人了,天下瞎子多了,你不能見一個就想到大姑媽。」

「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七叔道,將羊湯碗重重的放在,「想起她我們武氏就抬不起頭。」

「好了好了七叔,都過去十幾年了,死了都化成白骨了,別想了,好好的敗壞了心情。」五郎將羊湯一口喝完,起身結賬,一面道,「現在長房咱們幾家承襲起來,樂善好施扶助鄉鄰,上上下下誰不對咱們武氏讚譽,那些事早就沒人記得了。」

七叔深吸幾口氣,敗壞心情的不止是路上客棧里遇到一個瞎子,還有這幾年時常聽到的一個名字,亂世里兵馬混戰,不管是城池還是窮鄉僻壤,有些將官的名字都能聽到,最負盛名的就是振武軍武鴉兒。

「當年那個孽種活著,現在也該差不多年紀了吧?」他自言自語。

「我說七叔,你這是」五郎有些無奈,和他一邊沿街而行一邊哭笑不得,「見個瞎子,就想到大姑姑,聽到姓武,就想到那個孽種」

天下這麼多姓武的呢,再說了,那個振武軍的武都督

「戰功赫赫,少年成名,是梁振的愛將,更不用說還有梁振親自保媒,那楚國夫人威名赫赫,是富家權貴之女。」

「那個孽種,怎能跟這些人扯上,七叔,你可真敢想。」

他靠近男人壓低聲音。

「七叔,是不是因為七嬸賣了那個婢女,你心裡太難過,心情鬱結,心神不寧」

七叔呸了聲瞪了他一眼:「滾一邊去,敢這樣瞎琢磨長輩,回去讓你爹打斷你的腿。」

五郎笑嘻嘻討饒:「回頭我挑幾個好丫頭送七叔。」

七叔懶得跟小輩嬉笑:「帶你出來是讓你做事的,做不好事,就在家跟丫頭們混鬧吧。快去將東西準備好,我們去賀家。」

五郎應聲是,向前快走一步,七叔慢慢跟在後邊,眉頭皺了皺,有句話他沒和別人說過,倒也不僅僅是因為姓武他就多想,主要是那個振武軍的武都督叫做武鴉兒,當年他偶然聽到那個賤人喊那個孽種叫烏鴉。

武鴉兒,烏鴉,聽起來實在讓人不得不多想。

所以這次家裡說來京城打探能不能收回幾年前的那筆欠款,他便同意了還親自來,其實心裡也是要打探一下這個武鴉兒的情況。

當然,是他多想了更好。

如果不是,那他這多想就很有必要了。

這事真不能怪他多想,你看,剛進京城界就看到一個像茉兒的人,這也太巧了。

「七叔,你快點。」五郎在前方人群中招手,身邊湧來幾個僕從,「可以去了,都準備好了。」

男人收起思索,點點頭加快腳步跟上。

高官權貴的門庭也都沒有被破壞,七叔和五郎帶著下人一路尋來,很快就看到掛著賀字的門庭。

門庭外還很熱鬧,兩個僕從跟一個穿著灰布衣衫的男人在糾纏,吵吵鬧鬧。

「我們真不知道,等老爺們回來你再來問吧。」

「我可等不了,再等下去我就死了。」

「你再鬧,我們就去報官了!」

聽到這句話威脅,灰布衫男人向後退去:「你們怎能這樣?騙了我的東西啊!」

形容話語是受害者,卻因為對方一句要報官,自己掩面轉身走了。

這是賀家勢大呢,還是此人是個潑皮?七叔和五郎在一旁看著想,那人退去,賀家的僕從也沒有再追罵,轉身要關門,五郎忙喊道且慢。

兩個僕從站在門邊打量他們,眼神雖然警惕但也沒什麼畏懼:「何事?」

五郎上前遞上名帖:「舊友前來拜訪。」

兩個僕從猶豫一下:「我家主人並沒有在京城,現在家裡只有我們這些留守的看門人。」

這樣嗎?七叔和五郎對視一眼,也是,京城亂了有兩三次了,賀家的人怎可能不跑。

但既然來了,總不能門都不進,七叔沉吟一刻道:「單大管家在嗎?」

僕從道:「單大管家不在,但單老管家在。」

好些人家都這樣,主人逃亡不可能帶上所有的隨從,一般留下的都是老弱,兒子跟著主家走了,老子甘願留守。

七叔原本失望,聽到最後笑了:「那就見見單老管家吧。」

僕從便接過名帖請他們稍等,不多時門內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原來是武七爺來了!」

話音落一個老者迎出來,一眼看到門外的七叔,伸手施禮。

「武七爺啊,真是幾年沒見了。」

七叔一笑感嘆道:「能再見就是人間幸事啦。」

這一句話讓那老管家紅了眼,一切盡在不言中,看五郎:「這是五少爺吧?我記得見過一次。」

五郎對老者施禮:「是,單爺爺,我十年前來過,您竟然還記得我。」

老管家笑:「老眼昏花,現在的事轉頭就忘,也就記得以前的事了,五少爺長大了,玉樹臨風啊。」

五郎笑呵呵道:「我七叔也這麼說我。」

七叔瞪了他一眼說聲沒規矩,老管家笑著讓開路:「快快,進來,有什麼話家裡說。」

一行人熱熱鬧鬧進去,門關上與外界隔絕,一直到天色昏暗,門再次打開,七叔和五郎與那老管家作別,三次相送後,七叔和五郎拐過了大街。

「算是白跑一」五郎說道,剛開口斜刺里衝出一個人,嚇的他叫了一聲。

隨從們已經圍上來,將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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