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有侯 第六十章 受驚的武夫人

誰能嚇到一個活在夢中的人?

武夫人是個眼盲瘋傻的人,活在自己的心神中,當初在竇縣遇到山賊,只是在把自己一行人當做雀兒的時候才慌亂大喊,其他時候都很平靜,不驚不亂不怕。

更何況能遇到什麼事?竇縣到京城雖然遠,所過之處都在楚國夫人兵馬掌控中。

她和金桔從竇縣來,掩藏行跡沒有用數千大軍護送,但明裡暗裡的護衛也不少,都是精兵強將,山賊叛軍姦細不能近身。

「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事,更沒有賊匪作亂。」方二道,「三天前進了京城界後,她們在一處客棧落腳歇息,準備養足精神一口氣走到京城來」

那就是客棧里遇到什麼事了,李明樓忙問。

方二搖搖頭:「客棧里也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這間客棧繁華闊朗,來住的都是有錢人,客棧里還有戲台,金桔帶著夫人去看戲看了雜耍,夫人很高興,但到了半夜,金桔被夫人搖醒,夫人竟然收拾了包袱,要帶著金桔逃走」

李明樓撿著其中的字眼:「逃?」

「金桔是這樣說的。」方二認真的想了想,「武夫人惶惶不安,非要立刻趕路,還不要驚動四周,金桔以為夫人發了噩夢,為了安撫她便依言半夜啟程,但天亮之後,夫人還是惶惶不安,不肯坐車,拉著金桔步行,專走小路,金桔不敢硬攔,只能趁著夫人疲累睡去,才坐車疾馳趕路。」

原本三天能到,至今還沒到。

「夫人縱然疲累也睡的不安穩,精神幾近崩潰。」方二又道,「金桔不敢再耽擱,讓隨行的大夫給夫人用了葯,一路疾馳來」

信報傳遞不如親口說,李明樓不再問了,站起來:「我去接她們。」

元吉神情不安:「小姐,你的身子」

古怪的胳膊傷還沒好,海棠宮幔帳重重圍裹,李明樓的精神也沒有好轉,要出門,外邊可是青天白日烈烈。

李明樓看向外邊,隔著宮殿幔帳,日光隱隱如火。

「我這身子,反正已經這樣了。」她道,「隨便吧。」

再好的馬車在疾馳中也無法避免顛簸。

一個顛簸讓昏睡的婦人猛地醒來,她伸出手向前摩挲,發出啊的一聲。

「夫人,夫人我在這裡。」金桔忙抱住她輕聲急道,「不怕不怕。」

婦人抓住她的手,壓低聲音:「萬兒,我們走了多遠了?」

自從那日半夜武夫人把她搖醒後,金桔就多了一個名字,萬兒,聽起來應該是婦人的丫頭。

小姐都當了雀兒了,她當萬兒也理所當然。

「我們走了很遠了。」金桔握住婦人的手,也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誰都追不上。」

婦人氣息稍微平復,但又在身邊摸索:「鴉兒呢?鴉兒呢?」

金桔忙將身邊一個包袱遞給她:「在這裡呢,在這裡呢。」

婦人將包袱抱在懷裡緊緊的貼胸口,人明顯的放鬆下來喃喃自語,金桔湊近仔細辨認是哄小兒入睡的歌。

婦人不再惶惶,金桔卻更焦急了,轉頭悄悄掀起車簾,低聲問「還有多久啊?」

車外的護衛低聲道:「最多兩個時辰。」

話音未落,大路上一個起伏,疾馳的馬車哐當顛簸,金桔顧不得抓住車板,回身就去抱婦人,婦人已經因為這顛簸發出一聲驚叫,手裡的包袱也滾落。

「快走啊,快走啊。」她喊道。

金桔抱住她喊著不怕不怕,我們走的很快,又忍不住對車外喊慢點啊。

婦人這次沒有掙扎,渾身發抖。

金桔想把包袱塞給她,她也沒有接,雙手捂住了眼。

「娘。」她發出氣若遊絲的呻|吟,「疼。」

婦人這狀況鬧了三四天了,不是焦躁不安就是找兒子,金桔又急又憂,但並沒有多麼傷心,直到此時聽到這一聲娘,一聲疼,她的眼淚唰的流下來。

「再快點」她哭著沖外喊。

話沒說完,外邊響起了喊聲。

「楚國夫人來了!」

李明樓上車後,看到抱在一起金桔和武婦人。

金桔看著坐進車內的李明樓,眼淚流的更凶了:「小姐,我,我」

她不想哭的,她應該擦乾眼淚,告訴小姐別擔心。

但是她見到了小姐,眼淚卻忍不住,什麼都不想了,只想哭。

「不怕。」李明樓道,伸手抱住相擁的兩人,「我來了,不怕啊。」

婦人停下顫抖啜泣,抬起頭看向李明樓:「雀兒?」

李明樓點點頭:「是,我在這兒。」

婦人伸手抱住她,身上還在顫抖,但雙手有力:「別怕別怕,有我在,鴉兒沒事,你也沒事。」

李明樓道聲好,貼近婦人:「我不怕。」

婦人將她攬在身前,停下了顫抖和哭泣,金桔哭的更厲害了。

明明害怕的喊娘,但當自己的孩兒在身前,她就是英勇無懼的娘。

馬車一路疾馳向京城,李明樓沒有以楚國夫人身份出行,自從收復京城後,大家都還沒有見過楚國夫人。

這並沒有影響京城的安穩,官府各司其職運轉,兵馬雄厚但不擾民,京城湧進來很多人,街市秩序良好,越來越繁華。

日子過的踏實自在,很多人甚至都忘了京城有楚國夫人存在。

雖然沒有楚國夫人的旗號清道開路,但有振武軍急信旗號一路暢通過城門街道進了皇宮,沒有引起騷動圍觀,只因為此行兵馬中多了兩輛車,街上民眾有些好奇議論。

「是女眷吧?是去見楚國夫人的嗎?」

「那可不一定,有個漂亮公子也是坐車進去的。」

街上的議論被車馬拋在後邊,走進皇宮裡李明樓問清金桔經過。

「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夫人高高興興的,吃飯,看戲,睡覺。」

「是到半夜突然發作的。」

「多數是想起武都督小時候,我給她卷了一個襁褓,她就抱著不放。」

「似乎有人在追他們,要害他們,一直催著我跑躲藏。」

「還有想起她受傷的事,眼睛。」

金桔哽咽著說道,轉頭看坐在床邊的武婦人,為了避免刺|激她,沒有洗漱更衣,她坐在榻上,懷裡抱著襁褓輕輕的呢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雖然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婦人神智瘋傻,但日常相處除了言語偶爾顛倒神遊天外,並沒有什麼嚇人的表現。

這是第一次見到婦人發瘋的樣子。

「她是受了刺|激,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李明樓道,收回視線看金桔,「你們那天看了什麼戲?」

是戲裡的故事刺|激了婦人?

金桔想了想:「就是歌舞戲,雜耍,耍猴,噴火。」

這樣啊,莫非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李明樓看婦人,婦人出身必定富貴,富貴人家養歌舞伎很常見,不過也不對,在淮南道她也經常帶著婦人看戲看雜耍,婦人並沒有因此勾起回憶受刺|激。

「是見到什麼人?」李明樓問,「那個客棧人很多,看戲的人是不是也很多?你們行路身後有沒有人跟蹤?」

京城收復後來往的人更多了,而且有錢的人也更多,儘管是特意選的又好又貴的客棧,但裡面的人還是很多,看戲的人也多

金桔咬住下唇:「我一直跟著夫人,又有護衛們在身邊,在客棧里沒有出門走動,看戲也是要了二樓的包廂,我不記得有人近前,也沒有人跟夫人打招呼」

至於跟蹤,護衛環繞,也不會有可疑人近前。

「路上因為我們護衛多,有很多行路的人願意跟著,覺得安全。」金桔道,「有富貴有車馬有平民步行。」

但都是普通民眾,護衛們都查過也很警惕。

不是物就是人,肯定是兩者之一。

李明樓對元吉道:「讓中六查一下那個客棧當時所有人的來歷。」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進入京城界各種登記身份關卡很多,不論真假,總是有跡可循。

不過,元吉又有些疑惑,就算查到這些人的來歷,小姐難道就知道哪個是有關的?小姐怎麼知道武婦人是哪裡人?

武鴉兒至今的身世來歷都是迷,更別提這個瘋傻的婦人,言談從來不說自己的身世來歷。

「小姐可以問啊。」姜名道,「以前武鴉兒主動說自己的身世不能說,堵住了小姐的嘴,但現在他母親都這樣了,難道他還能隱瞞?」

倒也是,元吉點頭,但又皺眉:「那小姐豈不是要給武鴉兒寫信?」

姜名挽袖子:「我寫,小姐上次就讓我寫的,我寫多少都不嫌累。」

元吉笑了,也許不用寫信,武鴉兒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來了當面問吧,他們把事情查清楚,到時候擺給武鴉兒看,免得他以為是他們苛待他的母親。

這件事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京城城門嘈雜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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