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淮南有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險象環生

太監宮女們都繞路避開一間大殿,但魯王宮太小了,不管怎麼繞也擋不住哭聲鑽進耳朵。

他們面色慘白神情無措,在大夏皇宮那麼多年,從不知道大臣還能把皇帝鎖起來,真是匪夷所思。

但仔細想像也沒什麼匪夷所思的,先帝喝毒酒自盡,寵臣安康山反叛稱帝

崔相爺把皇帝鎖起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這樣想好像還是有些不對,把崔相爺和安康山相提並論

不管了,皇后都不管,說朝廷大事,聽從相爺的。

而相爺當然是為了陛下好。

大殿門內有皇帝在哭,門外跪了一地的太監叩頭。

「陛下,您不能以身涉險啊。」

「您要保重龍體。」

「您不能去軍營。」

皇帝靠在門上,跟著這些太監苦口婆心:「這種時候朕怎麼能躲在宮內?這算什麼與麟州共存亡?朕要是不出去與軍民共難,麟州才會危險,朕也會危險。」

但不管他怎麼說,太監們就是不放行。

鑰匙在相爺手裡,皇后說聽相爺的,禁軍被叮囑要保護皇帝安全,所有人都一心一意守護皇帝,絕不讓皇帝涉險。

皇帝靠在門板上將哭聲咬碎,涉險?崔征這老匹夫心裡想什麼,他還能不知道?把他鎖起來是要防止他跑掉!

這才是讓他涉險!送他去死!

皇帝環視四周,這個殿內可沒有通往外界的密道啊

「陛下請寬心。」門外一個太監安撫皇帝,「三皇子跟著相爺去軍營了,三皇子與軍民共戰。」

寬心?

皇帝停下哭泣,沒有半點悲傷的臉上,遍布陰冷和兇狠。

三皇子。

皇后。

崔征。

原來如此。

這是找好了朕的替代,就要讓朕吸引叛軍,讓朕去送死,死在這麟州,死在這魯王宮!

皇帝再次嗚嗚的哭起來,什麼君臣什麼夫妻父子,人心太壞了,人心壞透了。

寒風穿梭在山丘之間嗚嗚咽咽,鬼哭狼嚎。

人的哭聲已經絕跡了。

散落滿地溝壑的屍首被流出的血凍在地上,收屍很不容易,尤其是敵我屍首混雜,拉一個同袍的屍首,站起來兩個人,差點砸倒這個衛兵。

「去他娘的。」那衛兵被嚇了一跳,鬆開手踹了一腳,乾脆不收屍了。

收屍的同伴大多數跟他一樣,大家的力氣都不多了,傷心都沒力氣,覺得這時候還是多休息一下的好。

副將乾脆跟主將說:「別收拾了,放把火燒了,也算是入土為安。」

主將面色凝重,並不在意的這些小事,擺擺手:「穿上這身衣服的時候就已經賣了命入土為安了。」

他看向前方,從嗚嗚的風中分辨著。

「安慶忠到底還有多少兵馬?項都督說有四五萬,這麼多,真是上愁,打還是不打?」

副將看寒冬遮蓋的前方,幾十里外的狀況是看不清的,但能想像出來廝殺的場面。

范陽兵真是能打,他心裡忍不住嘀咕,比先前遇到的叛軍都兇猛數十倍,如果不是項雲那邊及時動手,他們差點就要先退兵了。

「不過安慶忠被引出來了。」副將道,「項都督又調了三萬兵馬來,三軍合圍,就算抓不住安慶忠,也能將他嚇走了。」

主將蹲在寒風裡摸著下巴:「抓不住安慶忠,把他嚇走也是大功一件」

副將道:「那我們動手吧,項都督說讓我們依舊從西邊進攻安慶忠的左翼,只要斬斷它,安慶忠的大陣,就能被他衝垮。」

主將思索片刻看著四周散布的兵馬:「我們已經折損這麼多啊,這要是再沖陣,至少要再折損一半。」

「大人,折損一半能擊退叛軍也值了。」副將道。

主將呸了聲站起來,道:「折算這麼多,一定要更值才能回本,大都督來之前叮囑過,咱們可不能悶頭直衝傻乎乎的為他項雲做嫁衣」

他看向前方。

「讓斥候盯著,待他們再打一陣,咱們再出手。」

那時候叛軍被項雲消耗更多,他們就能消耗少一點,而且更危急的時候出戰功勞也越大。

他們站著向前觀望

幾十里外的場面比他們想像的還要激烈。

一批批兵馬在大地上奔跑,如散漫的潮水湧向四面八方。

中軍大陣中高高的望桿車上,信兵們揮動著旗幟,鼓聲號角傳達著號令,地面上奔跑的兵馬變成了一塊碩大的磨盤,隨著緩緩的轉動,將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叛軍稻穀一樣捲入其中碾碎

石磨大陣很厲害,但稻穀源源不斷,擁堵了石磨,石磨會偶爾出現凝滯,這一凝滯稻穀就會淹沒一角石磨

而且石磨只能守,不能攻。

只守的話,他們就危險了。

喊殺聲震耳欲聾,地面的震動令人心悸。

「只要東南道的兵馬扯開叛軍一角。」項雲站在中軍大陣中,神態平靜道,「我們的大陣就能化為鍘刀,切斷這一層層的稻草。」

就算斬殺不了安慶忠,也足矣讓畏懼而退。

副將們明白,這是早就籌劃好的計策,所以當叛軍大營撲空時並沒有驚慌失措,當安慶忠率兵把他們圍住時也沒有絕望。

「東南道的兵馬怎麼還沒動手?」一個副將問,「他們還在等什麼?」

更有副將乾脆說道:「他們是不是被嚇跑了?都督不該跟他們說安慶忠有四萬兵馬,少說一點就好。」

「如果我說少了,他們才會立刻就跑了。」項雲搖頭,「他們不傻,反而很精明,這邊的情況心裡有數,我故意說少,他們會認為形勢危急我在騙他們過去送死,實話實說,他們自己掂量有機會能打,有功勞可爭,他們才敢來戰。」

副將們點點頭,項都督對東南道的心思揣摩的很透。

「那他們怎麼還不來?」一個副將還是忍不住問。

項雲看東南方向,瞭然道:「他們在等我們打的更厲害更慘更需要他們出現的時候。」

副將們憤憤又無奈,如今天下衛道兵馬都已經不是不是從前了,各懷心思,算了,也不求更多,肯出兵奮戰就已經很好了。

那就再堅持一段吧,雖然叛軍兇猛,望桿上的信兵說能看到安慶忠的大旗所在,這次是真的,大旗下有高大的車駕

雙方兵馬相比,他們更多,更何況還有即將到來的四萬援兵。

正在此時有斥候被親兵架著渾身浴血的衝過來。

「都督,大事不好。」他喊道,「麟州來的援兵被叛軍伏擊截住了。」

如一聲震雷,中軍大營這邊都愣住了。

「怎麼可能?」副將們喊道,「哪來的叛軍?」

斥候嘔出幾口血:「是,浙西,安德忠的叛軍從江南道西南穿過來的,速度極快!」

四周嗡嗡議論一片。

項雲面色沉沉:「那這次,可真要糟了。」

滾滾前行的兵馬變的有些混亂,主將勒住嘶鳴的馬兒,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幾個神情慌張的斥候。

「你們說什麼?麟州的援軍被截住了?大約有萬數叛軍?」他喝問道。

斥候們點頭:「我們親眼所見,還被叛軍的斥候發現了,十幾個兄弟只剩下我們幾個逃回來。」

「那這次,可就糟了。」主將喃喃,看向前方,毫不遲疑的調轉馬頭,「快走!」

他一聲令下,數萬兵馬滾滾跟隨,如潮水退去。

日升日落,廝殺似乎從未停歇,區別只是聲音大和聲音小。

從遠處看大地上兩軍相撞是石磨與稻穀,近處看則是血肉的搏殺。

相撞混在一起的人兵器一陣亂刺亂砍,伴著血肉橫飛倒下一片。

石磨被撞擊,被吞沒,變得向豆腐一樣鬆散,站在望車上,能清楚的看到軍陣在不斷的收縮。

「都督,已經堅守兩日了。」

「援軍被截住,又怕叛軍進攻麟州,不會冒死衝殺過來了。」

「東南道的兵馬到現在都沒來,定然是跑了。」

「都督,不能再等了。」

副將們神情焦憂勸道。

「都督,殺出重圍撤軍吧。」

項雲神情倒是依舊平靜,聞言輕嘆一笑:「也罷,既然如此,那就不強求了,此戰我們敗了。」

勝在預料中,敗也在預料中。

他做事一向是存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

勝敗乃兵家常事,能與叛軍一戰,也足夠安撫皇帝朝臣民眾們的心了。

項雲抬手示意:「變陣,突圍。」

望桿上信兵們旗幟轉換,鼓聲長號嗚嗚,原本旋轉方圓的石磨漸漸的分散又合攏,變成了利劍,寬厚的劍身托著犀利的劍頭轉向叛軍一個方位插去

勢如破竹。

看到這一幕,安慶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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