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淮南有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他人之道

曹勇認識項南,雖然沒有見過面。

宣武道一府十九州有豐威軍五萬,軍又分左右兩府,分駐不同地方,就算都是校尉,也不是互相都認得。

項南不認得他們每個人,但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項南。

項南來軍中原本不起眼,大夏久沒有戰事,宣武道又屬於京畿衛,更是平安無事,做的最多的是護送京城的大人們去監察,以及剿匪的支援調兵,對於很多兵將來說這些都是苦差,能不接就不接,但項南次次都搶著接。

剿匪支援必去,護送監察則是專門挑選路途遠地方偏僻,最沒有油水又辛苦的差事。

他受過傷,自然也立功,非常快的從小校,提升到了校尉。

這般人物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然後身世也傳開了,太原府項氏。

太原府項氏很多人不知道,但說到項雲知道的人就很多了,再說到是李奉安的大將,並且被李奉安一手提拔一躍成為節度使,當兵的沒有人不知道了。

項雲的親侄子。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雖然以一個小兵身份入伍,但……怪不得上面的將官這麼照看他,什麼事都想到他,提攜他,才有他立功的機會嘛。

受過的傷沒人在意了,立過的功也變成了理所當然。

再後來他成了李奉安的女婿,別說當都尉了,府率也能當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年紀太小……

「現在年紀就不是問題了。」曹勇在銅盆里洗手,感嘆,「十歲的娃娃都能當節度使,二十歲府率有什麼稀奇。」

「現在也不論職位了。」副將從婢女手中接過手巾,揮手把婢女趕走,「有領兵數萬的校尉,也有百人兵馬的將軍。」

曹勇就是前者,他擦著手神情欣慰,亂世好不好?當然不好,一開始的時候他倉皇如喪家之犬,帶著兵馬到處跑,擔心下一刻就被人打死。

後來他沒有被打死,反而收攏了越老越多的兵馬,能輕易的打死別人後,感覺就不一樣。

以他的出身,在太平盛世,一輩子就不可能有今日。

「項南如今手中白袍兵,再加上他媳婦送的劍南道兵,大概有近三萬人。」另一個副將接著說話。

曹勇欣慰的神情散去,好吧,不管是太平盛世還是亂世,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

他將手巾扔在銅盆里:「三萬也不多,我當時一直沒想明白這個項南,你說他為什麼跑到我們宣武道來從軍,他去他叔父那裡,去他丈人那裡,不都比在這裡好?」

坐在桌案前的一個青衫文士抬起頭道:「大人你不懂,這是世家子最常用的獲得資歷的方式,他們隱瞞出身來到不在自己家掌控範圍的地方,從底層做起,這樣將來被家族舉薦的時候,更能彰顯自己的才智,也更能獲得聲望。」

他說到這裡又是一笑。

「當然不可能真正的隱瞞身份,只是隱瞞普通人,上官那裡都是打過招呼的。」

曹勇笑了笑:「所以哪有真正從底層做出聲望的人吶。」

文士握著筆的手一指:「有啊,大人就是這樣的人。」

曹勇皺眉:「亭儒先生怎麼也說這麼諂媚的話。」指了指身邊的副將,「他們說也就罷了。」

副將叫屈:「大人我可沒有諂媚!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青衫文士也笑:「這世上可不是誰都被別人諂媚的。」

曹勇搖頭擺手:「不要說我了,說說項南吧,他怎麼又來了?老同袍們還沒探望完嗎?」

去年的時候項南帶著白袍兵從宣武道經過,拜訪了很多地方,主要是將當初在范陽遇害的宣武兵衣冠送回故土,也探視尋找曾經熟悉的同袍們。

不過沒有到他們這裡來。

「我與項南分屬左右兩軍,自來沒有打過交道。」曹勇道,「他探望我是為了什麼?」

副將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青衫文士道:「有本事的人總是要被人獻殷勤,被人算計被人覬覦的,不用惱火戒備。」

曹勇看他:「先生說怎麼做?請他進來嗎?」

副將也在一旁做傾聽狀。

青衫文士道:「大人現在不要輕易見人,尤其是這些帶兵有將的,人心叵測不得不防備。他帶了多少兵馬?」

後一句是問副將。

副將道:「沒有帶兵馬,只有五個隨從,落腳在府外鎮上的一處客棧。」

青衫文士笑了,對曹勇道:「大人,此人這次是來遊說了。」

「什麼遊說,就是來騙兵馬了。」曹勇道,「這個項氏小兒,上次來宣武道遊走我就猜到他要作怪。請他走吧!」

副將遲疑一下:「項南的叔父項雲剛被陛下封了大將軍……」

說來說去,儘管到了亂世,項南還是世家子啊。

曹勇要呵斥但漲紅臉有些喊不出來……

青衫文士笑了:「大將軍是麟州的大將軍,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離得遠呢。」

不說是陛下封的大將軍,而說是麟州,言語對陛下朝廷不敬,副將和曹勇卻習以為常,頓時恍然。

現在可跟以前不一樣了,他手握重兵,無須怕那些世家子。

項雲是因為在麟州才被封為大將軍,離開了麟州他還是大將軍嗎?難道他這個大將軍還能帶著兵馬來打他們嗎?他敢以衛軍打衛軍?除非陛下想讓衛軍都變成叛軍!

不帶著兵馬來,大將軍又能奈何他?

曹勇哼了聲:「把他轟走。」

副將一聲領命雄赳赳的出去了,沒過多久急匆匆回來了。

「大人,項南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道。

曹勇冷笑:「不可能,三萬兵馬入我宣武道,我們豈能無知無覺?他們又不是鬼怪。」

副將忙把話說完:「他帶的不是人,是楚國夫人的旗。」

曹勇一怔冷笑凝固在臉上,重新提筆的青衫文士也停下筆看過來。

曹勇喃喃道:「傳言是真的啊,這項南果然跟楚國夫人關係匪淺。」

……

……

如果是楚國夫人,那就要慎重一下,項雲遠在麟州過不來,楚國夫人可就在身旁,甚至已經有一部分兵馬在宣武道。

曹勇在屋子裡踱步:「怎麼辦,項南竟然勾搭上這個女人,怪不得敢來我們宣武道。」

青衫文士道:「大人不要擔心,他有禮我們也有禮就好了。」

曹勇停下腳步看他:「見他?」

青衫文士搖頭:「見更是不能見了,見不了面,就不用答他的話,見了再拒絕,那他就有把柄了。」他看副將,「你帶著禮物去,好吃好喝的招待,然後告訴他,大人因為施粥操勞染了風寒,不方便見客,待好了些再與項公子敘舊。」

副將看曹勇,曹勇點點頭:「按亭儒先生說的去做。」

副將領兵小心謹慎的出去了。

這一次也很快回來了,項南聽了他這明顯騙人的託辭沒有質問,而是痛快的收下禮物走了。

曹勇當然不會就此鬆口氣,派人盯著項南,消息很快傳來,項南又去見其他的兵將了。

不是所有的兵將都拒絕見項南,所以項南的意圖也很快傳來了。

他勸說大家合為一體重成豐威軍,重振京畿衛軍之雄風,為奪回京城而準備。

「我就知道此子是來收兵的。」曹勇冷笑又憤怒,「他這是想要我們都穿上白袍。」

青衫文士道:「不管是他真要重聚豐威軍,還是搶兵,都要阻止他,如今宣武道,大家散而不聚,才是最明智的。」

副將在一旁有些不解,他原本憤怒的是項南搶了曹勇本要做的事,怎麼青衫文士說的好像也不讓曹勇做這種事。

「大人手裡的兵馬越多不是越好嗎?」他忍不住問。

「當然不是。」青衫文士搖頭,「兵馬並不是越多越好。」

他轉身指著輿圖。

「我們宣武道的位置在叛軍和衛軍之間,不成軍才是最安全最有利的。」

「不成軍,散亂無序,游兵散將,一盤散沙難以聚力,叛軍不值得調動大軍對付我們。」

「不重聚為衛軍,但也不反叛投敵,不忠不叛,不管是叛軍還是衛軍,都想拉攏我們,都不會攻打我們,我們才能兩方獲利,夾縫而活。」

青衫文士捻須微微一笑。

「將來不管是平叛成功,還是叛軍得勝,我們都有路可走。」

「但是,一旦成軍,就要選個左右,就要個勝敗生死。」

「成衛軍,要打叛軍,或者被叛軍打。」

「不聽命衛軍,不打叛軍,就要被衛軍打。」

「大人,你是想被誰打?」

曹勇一甩袖子:「我誰都不想。」

他能有今天這麼多兵馬容易嗎!他可不想再去當只剩下二百兵馬的校尉!

但項南拿著楚國夫人的大旗遊說,他不受所惑,其他人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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