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武家有媳 第一百六十章 不能饒

血腥氣在冬日凌冽的空氣中散開。

倒在地上的屍體,踏著屍體走過的士兵,鮮紅的血,森寒的兵器,慘叫的人群。

這一幕刺|激著黃家的諸人圍觀的民眾以及官員們。

光州府現在是人盡皆知的安穩富樂之地,但並不是說這裡的人沒有見過血,光州府是經歷過被圍城半個月的,還有叛軍衝進了城裡燒殺。

那些悲慘驚恐的遭遇,人們選擇了忘記。

現在這一幕打開了大家的記憶,圍在四周的民眾尖叫著向四面逃去。

「振武軍抓劫殺良村凶賊!」

「所有人等不得妄動!否則以凶賊論之!」

圍住黃家大宅的兵馬足足有四層,裡面兩層向內而站立,外邊兩層向外而站,此時騷動初起,兵馬刀槍抬起,發出齊吼,近千人的兵馬聲如雷震,一聲一聲,滾滾落地。蓋過了尖叫哭喊,震住了亂跑的人群。

在官兵震住驚亂的民眾後,官差們在民眾中穿行,他們的聲音不如官兵齊吼,但勝在行動靈活。

「那是殺害良村一百多人的兇徒!」

「振武軍武少夫人在抓兇徒!」

「你們又不是兇徒怕什麼!」

不再亂跑動不再亂喊的民眾也漸漸回過神來,那是兇徒,振武軍在抓兇徒呢,就跟振武軍殺叛軍一樣。

當初光州府被圍困,振武軍在外殺叛軍,比這個場面血腥可怕多了,他們可沒有絲毫的害怕,還激動歡喜大喊大叫,爭相爬上城牆看。

現在振武軍也是在殺賊,只不過不是城外,而是城內,對方也不是兇狠的兵馬,而是富貴的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不是兵馬,為什麼也害人成賊啊,民眾們變得安靜,看向黃家大宅神情悲戚。

外邊的驚亂沒有影響內里,一聲令下之後,除非一聲令停,前方刀山火海都不能阻止。

要阻攔的兩個男人變成了屍體,其他的人們紛紛後退,黃家到底不是平民百姓,官兵動手的那一刻湧出來一群群護衛。

護衛們沒有鎧甲,但手裡有兵器,噼里啪啦一通對戰,雖然沒能阻止振武軍前進,但將黃阿宵等人護在了身後。

身後就是黃家高厚的大門。

他們不是官兵,沒有守天子國土百姓的責任,但他們有守住主人家的責任,握著刀槍的護衛們發出喊聲,就要衝上去與官兵們廝殺。

「住手。」

門內傳來蒼老沉厚的聲音。

伴著這聲喊,半閉半開的黃家大門被人拉開,黃老太爺一個人走出來。

「武少夫人,我是這家的主人,我出來了,不用闖門了。」

聽到他這話武少夫人抬了抬手,元吉喝令兵停。

看到黃老太爺站在門前,黃阿宵等人也終於回過神,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有哭有喊有憤怒。

「都住口。」黃老太爺喝止他們,視線掃過門前的屍首,地上的鮮血,肅穆待命的官兵,同為世家的證人老爺們……

那七家老爺們已經不再掩面,當良村劫難兇手被押上來的那一刻,他們就放下了袖子,神情驚駭又恍然,然後便是憤怒和後怕。

「老太爺,這些兇徒真是你們指使的?」一個老爺喊道,他又悲痛又憤怒撕心裂肺,伸手按著胸口直不起來腰身,「怎能如此喪心病狂啊!」

黃老太爺沒有理會他,看向那些被綁縛的護衛們,護衛們被孩童抓打,將頭埋在地上一動不動。

「武少夫人,這些護衛的確是我家的。」黃老太爺看著武少夫人,「自從決定要搬家,家中遣散了很多人,他們這些人一向被我看重,就此散去我也不舍,於是給他們另尋了一條路,讓他們去投奔我的親戚,沒想到他們竟然……」

說到這裡仰天長嘆,淚水從眼中滑落,餘下的話不用再說,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意思了。

護衛是他家的,但已經被遣散。

遣散的護衛被安排去投奔黃家的親戚,要背井離鄉,要重新去投新主,前途茫茫未知,於是心生邪獰,喪心病狂,鋌而走險,乾脆成賊…

所以這些護衛殺人並不是他指使的,他不知情,他們黃家不知情。

說謊怎麼就這麼理直氣壯呢?元吉等人的神情有些驚訝又好笑,不待他們要拿出這些護衛的詳細供詞,站在台階上的黃老太爺噗通跪倒從台階上翻下去……

安靜的民眾再次響起驚呼。

黃阿宵等人也大叫爺爺跌跌撞撞撲過去,跌滾到台階下的黃老太爺並沒有昏死,而是撐起身子跪在地上。

「武少夫人,但這是我的罪責,這是我黃家的罪責。」他一腳跌的滿臉都是血,精美的衣服花白的頭髮滾了塵土凌亂,將手抬起在身前拜了又拜,佝僂的身形再無往日富態,「我願意認罪受罰入牢,我願將黃氏家產全部奉上贖罪。」

他的頭在地上重重的叩下,一下又一下。

「只求放過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不知情的。」

耄耋老人頭撞在地上,這場面讓民眾們再次屏住呼吸雅雀無聲,腳下似乎都感受到震動。

老人小孩弱小無助,總是讓人不忍睹目。

黃阿宵喊聲祖父放聲大哭:「罰我,罰我,我願認罪受罰,放過我祖父啊。」

他也以頭撞地,翩翩公子跌落泥水中,沒有半點往日的風流倜儻。

更多人撲過來,黃家大門中也湧出老弱婦幼,他們都在黃老太爺身後跪下叩頭。

老弱婦幼哭聲喊聲震天。

適才官兵齊吼喝令不得亂動,知府等官員也站在了原地,此時終於回過神,看著這場面他們神情複雜,有歡喜有悲涼,當然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知府深吸一口氣走到武少夫人身邊,看著恍若坐在雲端的女子。

「少夫人,黃家敗了。」他低聲道,「就到這裡吧。」

武少夫人看他一眼,道:「不行。」

知府不可置信,怎麼?還不行?家產奉出,黃老太爺入罪,黃家已經算是完了,在光州府翻不了風浪了。

這還要怎麼樣?

耳邊有仙音跌落。

「謀逆之罪,當然九族株連,問罪當殺。」

一聲當殺,穿透了哭喊。

黃家的哭喊聲瞬時一停,但下一刻再次震天。

她,要,斬草除根,殺光黃家!

黃阿宵跳起來,如果退一步能太平就退一步,但退一步對手卻咄咄逼人,何必再忍!

他喊道:「血口噴人!我們沒有謀逆!」

黃老太爺也不再叩頭了:「武少夫人,謀逆可不是只說說就是啊。」

……

……

那些護衛行徑雖然罪大惡極,但並不是謀逆。

要想以這個定罪謀逆,不合情理,不能服眾啊。

武少夫人沒有說話,解釋論證不需要她來做,她只需要下命令。

元吉抖開兩張紙:「這是查繳的賊首馬江與黃家公子阿宵的書信來往。」

馬江這個名字,民眾們陡然聽到有些陌生,但很快便想起來。

淮南道原觀察使,在叛亂剛起時就投了叛軍,成了安德忠的座下,帶著兵馬佔據了半個淮南道,也是與光州府多次對戰的主力。

「這一封是馬江叛亂後與你家寫信,勸黃氏一起投叛軍。」

「這一封則是馬江給黃家的回信,表示很高興黃家願意相助他,將會派兵馬來協助,期待共創大功。」

「煽動搬家,下令護衛劫殺良村,散播各種謠言,讓光州府陷入混亂,一切都是為叛亂做準備。」

元吉的聲音響徹四周,衝擊著眾人的耳膜,如晴天霹靂,所有人都驚呆了。

「你胡說八道!」黃阿宵紅了眼,憤怒的喊道。

元吉將信向前一遞,在寒風中呼啦啦飄動:「馬江原為淮南道觀察使,他的筆跡,應該很多人都認得。」

信紙飄在知府的眼前,他一咬牙接過只看了一眼就閉上眼,面色鐵青。

其他的官員們都圍過來看一眼,瞬時也都變了臉色。

「你們,你們!」更有官員怒不能言指著黃家諸人。

「馬江的確給我寫過信,勸我投降,但我黃氏豈是不忠不義無君無父之徒?我寫信叱罵了馬江,這件事我沒有瞞著人,親朋好友是知道的。」黃老太爺深吸一口氣站起來,佝僂身形站直,「我黃氏要是想反叛,難道會等到今日?我黃氏如果要反叛…」

他看向武少夫人。

「你們振武軍現在不會在光州府。」

「如果說我是因為你們苛刻相待為了保住家財,為了保住地位,現在勾結了叛軍。」

黃老太爺哈哈一笑,笑聲滄桑苦澀。

「我在叛軍打來之前就應和馬江奪下光州府,保住的家財和得到的地位,難道會不如現在?」

視線再落在知府手裡拿的信,不屑又輕蔑。

「馬江的字跡知道的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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