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武家有媳 第六十三章 一戰後善

在廳內踱步的主簿坐下來,坐的並不安穩,並不僅僅是因為如今的局勢。

這是沒有武少夫人的竇縣。

雖然椅子的墊子還在,軟軟厚厚,桌上還有茶水,香香膩膩,廳內鈴蘭暗開,清清淡淡。

他向外看去,縣衙里官吏們匆匆走動,大聲的交談,縣衙外有兵士守衛。

「大人,吃飯了。」有小吏拎著食盒走進來,「今天有一葷兩素。」

食盒打開,香氣撲鼻,縣衙的廚房還在,吃喝和其他人一樣統一配給發放,只不過就算是最普通的食材,武少夫人的廚子也能做出不一樣的美味。

武少夫人的廚子還在。

「主簿大人。」有俏麗的聲音和身影在廳外。

小吏喊了聲金桔姑娘。

「主簿大人今天有新文書嗎?」金桔問,「我要給夫人念呢。」

主簿指著桌上的幾本文書吩咐小吏:「快給金桔姑娘送去。」

小吏應聲是高高興興拿著,金桔也沒有拒絕,跟他說著閑話離開了。

武少夫人的婆婆,丫頭都還在。

主簿在椅子上挪了挪,試圖換個姿勢更舒服些,武少夫人的一切都還在,一切都一樣。

其實武少夫人在縣衙里日常很少出現,有事元吉金桔會來說,除非是他們去見她,她很少出來見他們。

只是根本就不一樣,主簿站起來,地上好像也長了釘子,他不得不來回踱步。

這個日常沒有什麼存在的少夫人離開了,縣衙就好似空了,整個竇縣也空了,雖然外邊還有巡邏賓士的兵馬。

主簿停下腳環視廳內,以前竇縣沒有武少夫人的時候,是什麼樣?他突然想不起來。

「大人,大人。」

急促的腳步從外奔來,伴著兵器撞擊聲,撞的主簿一瞬間渾身發麻,他猛地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抬手打斷跑進來的兵將們說話。

這幾個兵將是負責哨探的斥候,這幾天主簿盼著他們又害怕他們,沒有消息日夜難安,有了消息

「等一下。」他深吸幾口氣,握緊扶手,再抬頭看這幾人。

縣衙里的官吏們也都跟著湧進來了,急切的盯著這幾個兵將。

兵將也能明白大家的心情,深吸一口氣用舒緩的語調:「賊兵已經潰逃,少夫人進了光州府。」

廳內頓時歡呼,再聽縣衙外也響起了歡呼聲,歡呼聲向遠處蔓延,很快就會響徹全城。

主簿坐在椅子上軟軟,似乎沒有了力氣,又似乎輕鬆閑逸,也沒有跟著歡呼,只是微微含笑捻須:「意料之中,意料之中。」

一旁的小吏笑著恭維:「主簿大人有謝安之風。」

另一個小吏將食盒推了推:「謝大人這次可以吃飯了,已經好幾天沒動過筷子了。」

廳內響起鬨笑。

主簿大人沒有叱罵這沒規矩的小吏,待大家笑出這幾日的驚懼積鬱便擺擺手,詢問兵將詳情。

「詳情還在後邊。」兵將道,「我們看到了報勝的烽煙就急著回來報信。」

這邊話音落,外邊又有喧嘩,一隊風塵僕僕衣袍上還染著血跡的兵將衝進來。

主簿一眼認出其中熟人大喊一聲中五,站起來迎接過去,此時根本不論他是官,這個中五隻是武少夫人跟前的僕從。

中五站住腳施禮道一聲大人,在滿廳人期盼中言簡意賅的講述了攻城過程:「兩千賊兵被殲滅一千五百眾,余者潰散正在追逃,城中兵將傷亡很重,但萬幸城池無礙,民眾平安,知府和祝通親迎少夫人入城。」

他說的簡單,眾人聽的喘不過氣了,戰事的激烈兇殘不可想像。

「少夫人什麼時候回來?」有官吏急急問。

中五道:「光州府傷亡慘重,知府請少夫人安撫民心以及共議善後。」

官吏們頓時急了。

「少夫人這麼辛苦!怎麼還要勞煩她!」

「府里太貪心了,打跑了賊兵還不行,還要幫忙善後?」

「知府和祝通不是還活著嗎?」

大概是因為光州府向他們小竇縣求援,官吏們有些膨脹,敢對知府說出不敬的話。

主簿輕咳一聲制止眾人嘈雜:「這也是意料之中,畢竟現在淮南道府已經不存在了,武少夫人的丈夫武都尉在京城天子身邊,可以上達天聽,善後事宜與她商議理所當然。」

所以武少夫人這棵大樹誰不想抱!誰抱住也不想鬆開,官吏們心裡憤憤。

中五道:「元爺讓我來請余錢大人去一趟,好籌劃接下來的戰備,另外主簿大人也派人去州府,這邊的事還有些詳細的交代。」

主簿大人立刻安排,中五去見了金桔和盲婦,將李明樓的事詳細的交代給二人。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在一隊兵馬的擁簇下走出竇縣城門。

民眾們早就得到消息在外相送,有詢問著光州府發生的事,更多的是追問官吏和張小千。

「是去請少夫人回來吧。」

「快些護送少夫人回來吧。」

主簿跟在後邊神情有些複雜,少夫人是回不來了。

官吏們喊光州知府貪心,其實真正貪心的是武少夫人,光州府比竇縣大得多,武少夫人吃到嘴裡怎麼會吐出來。

看看,第一個要走的就是余錢,那是要算光州府的家當了。

「大小姐。」

元吉跟上前方賓士的兩人。

李明樓勒馬停在半坡上,在身邊緊跟的方二始終撐著傘,春日的艷陽被撞開一塊。

李明樓看著艷陽籠罩的前方,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光州府,雖然戰後的城府有斑斑傷疤,但依舊掩不住其雄偉。

「府城比縣城大很多啊。」她回頭看跟過來的元吉。

不僅僅是地域大,元吉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大小姐,那邊是光州府兵備馬場。」又伸手指另一個方向,「那邊有個軍匠營。」

軍匠,是隸屬與官府的,專門打造官制兵器的匠人。

就算隔著面紗,元吉也能看到小姑娘的眼閃閃亮。

她說道:「我要光州府。」

距離我要竇縣已經過去半年多了。

再聽這種話,元吉不會像當初疑惑不解了,含笑俯首:「我讓人請余錢來了。」

雖然穿的不是兵服,張小千一直跟著探路的斥候賓士。

時而跑回來給大家報告前方。

他縱馬疾馳回來:「前方是橋頭堡,距離光州府最近的一個城鎮。」神情悲憤,「燒了一半,一個人也看不到。」

不知道是跑了還是被殺光了。

隊伍里一個官吏眼圈紅了:「過年的時候我來州府,還在橋頭堡住了一晚上,比咱們竇縣還繁華熱鬧。」

這一路走來他們從激動到沉默,現在如果不是騎著馬,腳步已經沉重的走不動了。

走出竇縣才知道戰亂造成的結果。

「這還不是真正被叛軍肆虐的地方。」中五說道。

光州府這邊只是有安德忠充作哨探的散兵游將,攻打光州府的也只不過是宣武道那邊跑來的兩三千兵馬,如果真的是安德忠大軍,動輒就是萬眾,所過之處橫掃一片,就算有些城池主動開門投降,也要看叛軍的將領高興不高興。

高興了就搜刮一通財物女人而去,不高興了,就要殺一群民眾立威,至於強拉民夫更是不可少。

民夫們行軍的時候拉輜重,攻城的時候還能被用來當人肉盾甲填壕溝。

站在光州府前,中五指著寬大的護城河:「我們打過來的時候,這裡的屍體都填滿了。」

屍首已經被清理了,只是地上留下的污跡,鼻息間的腐臭味還未褪去,提醒著大家這裡進行了怎麼樣殘酷的場面。

竇縣的官吏張小千,以及隨行來的民壯們都神情凝重,這就是賊軍,這就是戰亂,這就是流離失所

如果當初沒有去竇縣,現在自己以及家人是已經死了還是在惶惶奔逃中?很多民壯這樣想著,想一想就不寒而慄,握緊了手咬緊了牙。

他們決不能變成這樣,要守護好竇縣,守護好現在的生活。

光州府的城門還在緊閉中,但當他們一行人走過來,不需要高聲招呼城門就已經打開了。

「張二蛋!」

「胖三!」

城牆上響起喊聲。

隊伍中的民壯們抬起頭,看到城牆上揮手的守兵們也紛紛露出笑臉,這是他們的兄弟們啊,再看這比竇縣高大威嚴很多的城門,也沒有什麼拘謹。

守門的是自己人,感覺跟回自己家一樣。

穿過城門更多的兵士迎上來,對官吏們施禮,對張小千起鬨,跟新來的民壯們擁抱拍打,一瞬間恍若大家賓士兩天不是來到新的地方,而是回到了竇縣的軍營。

開心中又難免心酸,有很多面孔看不到了。

「小六子在哪兒呢?他娘托我給他帶了一雙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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