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春雨下了幾場後,道觀後的菜園裡齊刷刷的冒出一層綠油油。

陳丹朱摘了一籃子,用山上引來的泉水洗凈,加油蓬一下,將腌好的春筍切幾片,煮一碗桃花米簡簡單單吃了一頓。

下午的時間,陳丹朱都在忙碌將餘下的菜掛在廊下晾乾,以便和春筍一起腌起來,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靜心師太從前觀急匆匆的來了。

「丹朱娘子。」她神情有些焦急,「山下有個孩子不知道怎麼了,剛剛吐了滿口白沫,昏迷不醒,家人怕往城裡送來不及,想請丹朱娘子你看一下。」

陳丹朱道聲好,將手擦了擦,拎起廊下放著的小籃子,裡面銀針等物都齊全,想了想又讓靜心師太稍等,拎著籃子去道觀後自己的菜園轉了一圈,摘了一些自己種的草藥,才跟著靜心師太往山下去。

桃花山不高,她們又是常在山裡行走速度快,從最高處的道觀來到山下的村子也不過一刻鐘。

昏迷的男孩子六七歲,已經被抬到村口了,母親在哭,父親在焦急的看山上,看到兩個女子的身影忙喚「來了」村民們打著招呼「靜心師太,丹朱娘子」紛紛讓開路。

「不知道怎麼回事。」父親紅著眼還能把話說清楚,「從外邊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剛坐下端起飯碗就抽搐昏倒了。」

陳丹朱放下籃子道:「我來看看。」俯身先查看這孩子的口鼻眼睛,又將手腳上衣服拉開仔細看了,「不是蛇蟲咬了,是吃了有毒的野菜了。」

聽她這樣說,哭泣的母親不解:「還沒吃飯呢,我這幾天沒有摘野菜。」

陳丹朱道:「是他自己在外邊隨便嚼著玩了吧,我先給他解毒,等他醒了你們問問。」

父母便再沒疑問,安靜的讓開,看著這二十多歲的女子先用銀針刺孩子頭上手上幾下,從籃子里取出一把不知道什麼的綠油油草,在小葯碗里搗碎,捏開孩子的嘴連汁帶液灌進去,才灌進去孩子就哇的吐出來,原本不聲不響的人也開始發出哭聲。

父母有些慌張的問「丹朱娘子?」

陳丹朱將孩子扶著半趴,讓他哭以及繼續吐,片刻之後拿出手帕給孩子簡單的擦拭,直起身子道:「可以了,人已經醒了,送去城裡大夫們看看吧。」

村人們鬆口氣,父母更是歡喜,連連道謝,抬著趴在門板上雖然還昏迷但發出哭聲呻|吟的孩子放在牛車上,匆匆向城裡奔去。

餘下的村民們「丹朱娘子辛苦了」「多謝丹朱娘子」道謝。

陳丹朱含笑還禮:「讓孩子別在山上亂吃東西,越好看的越不要吃。」

村人們再次道謝,陳丹朱和靜心師太便告辭向山上走去,暮色濃濃轉眼就看不到了。

這邊夫婦拉著孩子來到城裡,夜色已經籠罩了天地,京城繁華的夜生活也剛剛開始,到處都是走動的人群,秦淮河裡遊船如織,燈光如星海。

夫婦來到西城一家醫館,坐診的大夫給孩子查看,哎呦一聲:「竟然是吃了斷腸草啊,這孩子真是膽子大。」

雖然不知道斷腸草是啥,但聽名字就很嚇人,夫婦兩個渾身發抖流淚。

「別怕別怕。」大夫安撫,一邊查看,咿了聲,「用針先截斷了毒性蔓延,又催吐出來大半,你們找人看過了?」

婦人含淚道:「我們是桃花村的,附近就是桃花山,請丹朱娘子先看了看。」

大夫哦了聲,道:「那就好,很好。」說罷便仔細的給孩子診脈,讓店夥計取葯,有條不紊的診治起來,竟然不再多問多說一句。

這是對那位丹朱娘子的信任呢還是不屑?旁邊候診的人豎著耳朵還等著聽呢,十分不解,只能自己問「丹朱娘子是誰啊?是個名醫嗎?」

大夫只當聽不見,那夫婦含糊道:「是我們村子附近一個娘子。」

村婦嗎?那為什麼要找她看?是神婆嗎?很靈驗嗎?旁邊的人越發的好奇,但再問卻沒人理他,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很快大夫給那孩子用針用藥診治好了,孩子也清醒過來,結結巴巴的說了自己下午在山上玩,隨手拔了一棵草嚼著玩,因為吐出來口水是紅色的,就沒敢再吃。

大夫笑道:「福大命大,好了,回去吧。」

夫婦千恩萬謝付了診費拿了葯拉著孩子離開了。

候診的人坐在大夫面前,還不肯放棄問:「福大命大是說這孩子被那位丹朱娘子先解了毒嗎?」

大夫笑了笑應聲是。

「這丹朱娘子是誰啊?看起來大夫你也是知道的,不止一次遇到被她診治過的人了吧?」問診的人一疊聲問,「醫術很高超嗎?怎麼在城裡沒聽說過?」

別說看病有本事,就是一個神婆,厲害的話,名氣也瞬時能傳遍京城。

大夫搖頭:「啊呀,你就別問了,不能有名氣。」說到這裡停頓下,「她是原來吳王的貴族。」

問診的人立刻明白了,十年前齊吳周三個諸侯王謀反,稱為三王之亂,周王吳王先後被誅殺,之後皇帝遷都,如今的京城,就是曾經吳王的國都。

夏帝遷都,京城的貴族們自然也跟著遷居到此,而吳王的貴族背著謀逆之民的罪名,淪落到不如平民百姓,能活著就不錯了,哪裡還敢圖名利。

為了清除吳王餘孽,這十年里不少吳地世家大族被剿滅。

「這位丹朱娘子很得村民愛護啊。」問診的人感嘆。

丹朱娘子救治的肯定不止一兩家,名聲沒有傳開,自然是大家都閉口不談,免得給她引禍上身。

大夫想了想,多說一句:「這個丹朱娘子吧,倒是不用怕禍事,有天子金口玉言免死。」

問診的人驚訝:「為什麼?她是什麼人?」

大夫笑了,笑容譏嘲:「她的姐夫是威武大將軍,李梁。」

問診的人臉色頓時也變的了,拉長聲調:「原來是威武——大將軍啊。」

威武將軍李梁,這個名字別說京城的人,天下皆知。

當年就是他親手斬下吳王的頭顱,舉著迎接皇帝,立下大功。

李梁有功被新帝看重,但卻沒有好名聲,因為他斬下吳王頭顱的時候是吳王的大將軍,他的岳父陳獵虎是吳王的太傅。

雖然李梁說是奉帝命正義之事,但私下難免被嘲笑賣主求榮——畢竟諸侯王的臣子都是諸侯王自己選定的,他們先是吳王的臣子,再是天子的。

這個李梁誅殺了吳王還不夠,又瘋狂的構陷滅殺吳地世家大族,如一條惡犬,吳地的人恨他,大夏的其他人也並不敬愛他。

問診的人不想再多談他,說另外一個很熟悉的名字:「這位丹朱娘子原來是陳太傅的女兒?陳太傅一家不是都被吳王殺了嗎?」

當年的事也不是什麼秘聞,夜晚問診的人不多,這位病人的病也不嚴重,大夫不由起了談興,道:「當年陳太傅大女兒,也就是李梁的妻子,偷拿太傅印信給了丈夫,得以讓李梁領兵反攻國都,陳太傅被吳王處斬,李梁之妻被綁在城門前弔死,陳氏一族被關在家宅不分男女老幼僕從侍女,先是亂刀砍又被放火燒,合族被滅,太傅家的小女兒因為生病在桃花山靜養,逃過一劫,後城破吳王死,被夏軍抓到帶來詢問李梁怎麼處置,李梁那時正在陪同皇帝入王宮,看到這個病歪歪嚇的呆傻的小女孩,皇帝說了句稚子可憐,李梁便將她安置在桃花山的道觀里,活到現在了。」

說起當年,問診的人神情悵然,掐指一算:「已經過去十年了啊,真快,我還記得那時候可真慘啊,一邊兵馬混戰,一邊還發了大洪水,到處都是死人,屍橫遍野,那場面,根本不用皇帝打過來,吳國就完了。」

雖然過去了十年,但吳王的餘孽還不時的鬧騰,說這些舊事也怪危險的,大夫輕咳一聲:「所以說天要亡吳王,不要說這些了,你的病沒有大礙,拿些葯吃著便是。」

問診的人還想說什麼,身後有人站過來,帶著幾分血腥氣:「你看完了沒,看完了快讓開,我的手被刀切破了。」

問診的人嚇了一跳,轉頭看一個年輕人站著,右手裹著一塊布,血還在滲出來,滴落地上。

大夫見慣了流血並不驚慌,一邊問「怎麼傷的?」旁邊的店夥計警惕的打量他,京城禁攜帶兵器。

年輕人二十七八歲,面容微黃,一口吳音:「我是醉風樓的幫廚,不小心菜刀切到了。」

大夫已經解開裹布,傷口雖然嚇人,但也還好,讓夥計給綁紮,再開些外傷葯就好了。

年輕人付了錢走出去,站在熱鬧的街市,看向城外桃花山的方向,兩邊的燈火映照他的臉忽明忽暗。

陳丹朱每天起床很早,會沿著山上上下下轉兩遍,順便打山泉水回來。

這一日她來到山泉邊,看到已經有人先行一步。

年輕人背對她,用一隻手捧著水往臉上潑,另一隻手垂在身側,裹著傷布。

他說:「這水怎麼這麼涼啊。」

陳丹朱道:「桃花山的泉水一年四季都是涼的,敬哥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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