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幻覺

沒有了他,怎麼過?

齊悅想過。

或許她會一輩子就這樣守著他的墳墓而過了。

每天一個人上班,一個人下班,買買菜做做飯,跟同事們聊聊天,逗逗村裡的小孩子,燕京不回去了,在這裡買個房子,她掙的錢也足夠養活自己了,年紀大些了,會養一條狗,等到上不動班的時候,就搬個小馬扎,坐在自己的房子前,陪著他的墓地,看著日出日落。

哦,對了,還得提前安排後身後事,和他同葬是不可能了,人家可是國家級文物,那麼就在景區或者最近的山崗上立一個小墳包吧。

又或者,過了一段,她就會忘了,煩了,倦了,收拾東西,回去了,相親,結婚,生子,過著正常人該過的日子,這個人,那些事,隨著歲月的流逝,最終成為一個模糊的夢境,也許在年老的時候模模糊糊的想起,卻已經想不清那些人的臉那些事的情……

誰知道呢,日子怎麼也得過下去不是?

不過短期內總是會受影響的,你瞧,這不就是看誰都看成那男人的模樣了……

齊悅低下頭繞過這個男人向前走。

這臭女人被嚇到了!

常雲成忍不住哈哈笑。

「喂,驚喜啊。」他轉過身喊道。

齊悅低著頭鼻子酸辣,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大家說的沒錯,她是個有自制能力的人,她要分清現實和夢境。

她不能讓夢境影響到生活。

她是齊悅,她是無論如何都能好好活著,活的好好的齊悅。

她能抬手擦淚,卻擋不住越來越洶湧的淚水,她能控制不出聲。卻無法讓嘴合上。

常雲成不再笑了,他抬腳跟上,默默的看著這個一邊走一邊無聲大哭的女人,如同頑童一般用袖子擦鼻涕眼淚的女人。

「月娘,真的是我。」他說道,聲音也有些發澀,「我來了,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了。」

齊悅哭著穿過後門,長廊。一路上嚇到了很多人。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驚訝的看著。

「齊大夫?你怎麼了?」有人大著膽子問。

「我沒事。」齊悅哭著回答,「我就是太累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就好了,你們不用管我……」

她哭著說話,腳下不停,像是在回答別人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中走進了宿舍。

這是她的宿舍,最初縣院是要留下她的,但她執意要去南寨鄉,但考慮到需要她參與手術,所以宿舍還保留了,齊悅過來講過一次臨床課。所以這裡也住過。

她推門進去了,徑直向單人床上而去。

「我只是累了,睡一下就好了。」她依舊哭著說道。

常雲成跟在後邊。但還沒進去,後邊嘈雜的腳步聲傳來。

「哎,哎你什麼人?幹什麼的?」

原來前邊院長等人得知齊悅失態的事忙趕過來,就看到這個男人要進齊悅的屋子。

什麼人?

常雲成停下腳轉過身,從兜里掏出一物遞過來。

院長有些愣愣的接過。

身份證……

「不是。我是問你,幹什麼的?齊大夫怎麼回事……」他忙再次問道。

「哦。我是她男人。」常雲成答道。

男人?

院長等人更迷惑了。

齊大夫,檔案上,是未婚……

「男朋友?」院長問道,帶著幾分謹慎。

旁邊有保安忙低聲過來說話。

「昨天晚上門前攔住那些人的,就是他……也是他護著齊大夫進來的……」他低聲說道。

在場的人便有些恍然了。

燕京大夫突然要來小縣城當大夫……

見了面的失態大哭……

這男人的相護……

「公安局的人說了,他是中央警衛團的……」保安又低聲加了句。

這一下便再沒人懷疑了。

看來是情侶之間的分分合合愛恨情仇糾纏了……

「好好,」院長伸出手,看了眼常雲成遞過來的身份證,「常同志,齊大夫剛做完手術,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慢慢說。」

常雲成跟他握了握手,點了點頭。

門邊的人都散去了,常雲成這才進屋子,隨手關上門。

這女人住的地方永遠都是這麼簡陋……

一張桌子一張床……

簡單的似乎隨時都要離開……

簡單的似乎只是匆匆過客……

床上女人穿著衣服鞋子抱著被子蜷縮著。

似乎這斷斷的一刻,已經睡熟了。

常雲成走過去。

蜷縮的女人面向里,不時的抽泣兩下。

「月娘。」他喊道。

齊悅閉著眼,瑟瑟而抖,眼淚已經濕透了枕巾。

「我是太累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睡一覺就好了……」她喃喃說道,「我會好的,我會好的,我會好好的……」

常雲成不再說話了,他側身躺下來,伸手將這女人帶被子一塊擁在懷裡。

「我會好的,我睡一覺就好了……」

懷裡的女人不肯睜眼,還是喃喃自語。

「是,你會好好的,睡一覺就好了……」常雲成在她身後低聲說道,將她再次擁緊,「你睡吧,好好的睡一覺吧,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好好的睡了,好好的睡吧……」

齊悅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一片漆黑。

她在黑暗裡睜著眼一瞬間的迷茫。

「阿如?」她張了張口,發出輕微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

她再次張了張口,卻最終不能喊出那個名字。

眼睛適應了黑暗,其實也算不上黑暗,窗外門縫都有燈光透進來,屋子裡變得亮起來。

這種亮也讓她清醒過來。

再不會有那些人了……

她坐起來,感覺到脖子里的冰涼,她伸手摸了摸。枕巾被子又是濕透了。

「走的時候先洗了吧……」她自言自語,手落在床邊的燈開關上,但卻遲遲沒有按下。

她的視線看向床的外側,那裡空空的……一如既往……以及必將長久如此……

所以……睡一覺就好了。

她手腕一彎,啪的一聲輕響,燈亮起來了。

光明驅散了黑暗,屋子裡的空氣都流動起來。

齊悅吐口氣,揮舞著手臂從床上站起來。

「幾點了?」她自言自語,看手腕上的表。

七點十分。

「食堂估計沒什麼飯菜了,出去吃吧。」她說道。簡單的到水龍頭前洗了把臉。

鏡子里女人的臉發白,越發顯得兩隻眼紅腫,因為手術捲髮紮起來。睡之前沒有散開此時變得亂糟糟的。

齊悅沖鏡子里的人做個鬼臉。

「這樣子出去會嚇死人的。」她說道。

因為來的匆忙也沒帶洗漱化妝品,只得用水略微打濕一下頭髮,伸手抓出個形來。

「好了,湊合能看了。」她端詳一刻說道,「乾脆問問有車沒。連夜回衛生院吧。」

做了這個決定,她拉開門走出去。

門開了,外邊的熱鬧撲面而來。

剛睡醒,夜風吹的有點涼。

她不由抱了抱胳膊。

「齊大夫……」進出的有認識她的看到了含笑打招呼。

齊悅點頭含笑回禮。

「王主任還在嗎?」她問道。

那人想了想。

「還在吧,公安局的人剛走。」她說道。

齊悅道聲謝向前邊快步走去。

雖然入夜,但醫院裡依舊熱鬧。來來往往的人不斷。

要穿過走廊時,一個聲音從前邊傳來。

「齊月娘。」男人喊道。

齊悅猛地收住腳,閉上眼哆嗦一下。然後再睜開眼。

對面的人群里有個男人大步走來,手裡拎著塑料袋包著的餐盒。

「醒了?我買好飯了,回屋子裡吃吧。」常雲成說道,將手裡的餐盒舉了舉。

齊悅深吸一口氣,路燈。門診大樓的外燈,讓周圍的一切變得有些不真實。

她抬腳繼續前行。

常雲成笑著迎過來。那女人卻從身邊擦過去,快步走了。

這臭女人……又幹什麼?

他愣了下回頭,見齊悅已經邁進門診樓。

真是……

常雲成搖搖頭轉身跟上。

齊悅已經進了行政值班室。

「王主任。」她含笑喊道。

正彎身從飲水機沏茶的王主任忙站起來。

「齊大夫,你醒了,食堂安排著飯呢,快去吃吧。」他說道。

齊悅還沒張口,後邊有男人已經開口了。

「不用了,我買了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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