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同眠

夜色深深。

定西侯的燈火逐漸熄滅了很多,前後院上夜的人裹緊了棉衣,敲著梆子吆喝著而過。

常雲成的院子里還燈火亮亮,院子陡然多了很多丫頭,但卻比往日更加安靜。

齊悅站在常雲成的屋內。

「這是我第三次還是第四次進來啊。」她環視一眼感嘆道。

常雲成站在一旁,綳著臉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自然也沒回答她。

齊悅其實也並沒有要回答。

她的視線落在那張大床上,大紅鴛鴦被褥並排一起,布置的像是新婚大喜一般。

這個定西侯還真是……

「這個,你可不能怨我。」齊悅吐了口氣,看向常雲成,有些無奈的說道。

常雲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看上去面無表情,那微微握住扶手的手顯示了他內心並不像外表這般平靜。

「走一步說一步吧,我再想辦法。」齊悅來回走了幾步,說道,再次看那張床,「你說怎麼睡吧?」

常雲成覺得身子陡然一僵。

「雖然這樣說不太禮貌,但是呢,我是女人,還是我睡卧房吧,這裡挨著凈房,我洗漱什麼都方便。」齊悅接著說道,說這話轉過頭看常雲成,看他神情怪怪,「你……不同意?」

常雲成抬頭看她,燈光下這女子神情淡然。似乎說的是是今天天氣怎麼樣一般。

他的手不由握緊了扶手。

「不同意。」他張口說道。

原本話出口有些後悔,但看到眼前的女人皺起眉頭,終於不是那一副疏離的神情,心裡反而覺得舒服了些。

「這是我的卧房。憑什麼要我讓出去。」常雲成靠在椅背上。緩緩說道,「你愛睡不睡。」

齊悅看著他一刻,無奈的舉舉手。

「好好,我惹不起躲的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實在是沒精神跟你們打交道了。」她說道,一面喊阿如。

他們夫妻兩個站在室內對著床看時,秋香一直站在堂屋裡,安靜的如同不存在。

這一次她是僥倖逃的一劫。定西侯本來要把她跟早先那兩個倒霉通房一般賣出去,是少夫人開口說話才留下來。

「這個丫頭不是那樣的人,做事做得好。人也機靈,幾個丫頭擠在一個屋子裡,正好有空屋子,賞她住,這樣別的丫頭住著也寬鬆,倒不是只是為了她,那丫頭不是有不該有心思的人。」少夫人這樣對定西侯說。

這話是定西侯讓人來一字一句告訴她聽的。

沒有心思,她什麼心思都沒有了,秋香跪在地上叩頭心內狂喊。

定西侯很少做決定,但做了決定就很少有人能讓他改變。自己這一次能逃過一劫,真是少夫人開眼……

秋香看向那邊,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齊悅身上,見齊悅似乎是審查完這卧房,夫妻兩個又說了幾句話。不過好像不是很愉快。

齊悅剛一喊阿如。秋香就忙過去了。

「少夫人,阿如姐姐去安排鵲枝阿好她們了。奴婢伺候你洗漱吧。」她帶著幾分小心緊張討好卑微的過去低聲問道,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看都沒看常雲成一眼,在她的眼裡除了少夫人別人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你幫我把那邊的羅漢床鋪一下。」齊悅看著她和顏說道。

秋香有些驚愕的怔在原地。

什……么?

熱氣騰騰將浴桶里的齊悅包住,阿如在一旁幫她擦拭已經洗好的頭髮,許久不見齊悅說話,她帶著幾分擔心看去,見齊悅仰面靠在浴桶邊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少夫人,不能在這裡睡。」她忙提醒道。

齊悅回過神起身,換上裡衣出來,屋子裡只有常雲成一個人了,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本書。

女子洗漱過後的潮濕的清香在室內散開,常雲成握著書微微皺眉。

他眼睛看著書,卻能清楚的看到那女子穿著白綢桃紅滾邊中衣,披著如瀑布般的長髮晃悠悠的走過去,又低低的和丫頭說話,不多時丫頭也退了出去,屋門被帶上了。

屋子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常雲成只覺得身子終於放鬆了,他站起身來走向凈房。

一切似乎跟日常沒什麼區別,除了多了一個浴桶,一個空了,另一個放上了滾熱的水,但空氣里彌散著一種不屬於他所熟悉的味道,這是陌生人闖入他陣地的味道,這麼多年了,他的陣地第一次出現其他人的味道。

真是太不舒服了!

常雲成走出來時,看到那邊的燈已經熄了,隔扇沒有門,所以他一眼可以看到羅漢床上被子下的人形,小小的側卧著,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那側卧的人翻過身來。

常雲成收回視線,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當察覺到這一點時,他不由啐了自己一口。

呸,有什麼可慌的,女人又不是沒見過!

他走過去猛地關上門,轉身吹熄燈。

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中。

常雲成躺在床上,卻瞪著眼。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太過於震驚了,那個丫頭死了,並且是被自己的主子周姨娘害死的,一心要害死齊月娘的人竟然是周姨娘。

對於這個姨娘也好齊月娘也好,他原本沒什麼印象記憶,但此時此刻不知怎麼的想起很早以前,他走過老侯夫人的院子,看到周姨娘拉著齊月娘的手,不知道和她說什麼,笑的那樣親切。那種親昵讓常雲成站住了腳,那種親昵是自己在母親臉上看到過的,雖然母親的樣子已經記不清了,但想起母親時。他的心底就會浮現那種笑。

常雲成猛地坐起來。

他側耳聽。可以聽到透過門傳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並沒有啜泣之類的異樣。

得知一直當做親人的人要自己的命……

常雲成掀開被子下床,打開了屋門。

對面靜謐的黑暗,傳來均勻的呼吸。

這也是她自找的!誰讓她是老太太帶進來的人,活該她命不好。

常雲成怔怔一刻,又抬手將門關上,迴轉身走到桌案前倒水,慢慢的喝了一口。

在那樣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喊著自己是兇手的情況下,又是她看到了別人不看的事實。

這個女人,她是那樣的相信自己么……

常雲成不由攥緊了茶杯。

白日死了一個人,而且她還蹲在那裡看了那麼久。看的那麼認真,要不然也不會發現死因有異。

女子畢竟是女子,又是自己熟悉的,且信任的人死去了,她心裡一定很害怕吧……

常雲成慢慢的喝完水,又走過去打開了屋門。

「大哥……」

一聲女子的嘆息幽幽的在室內響起。

聲音突然,再加上剛剛想到的事,常雲成竟忍不住頭皮一麻。

「我說你是怎麼個意思?」齊悅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常雲成身形放鬆,頓時又有些惱怒。

「大半夜的,你亂叫什麼!」他不由低聲喝道。

那邊被褥摩擦聲。適應黑暗的常雲成可以看到齊悅翻轉身就那樣側躺著看過來。

「大哥,你也知道半夜了啊。」她說道,帶著無奈,「那門再好玩,你白天玩個夠可好?」

常雲成勃然大怒。

這邊齊悅還沒說完。

「或者。你有什麼……不良嗜好?」她帶著幾分揣測說道。「比如喜歡偷窺女人睡覺?」

回答她的是門砰的一聲巨響。

「不知好歹!」以及一聲沉悶的喝聲。

齊悅皺眉,什麼不知好歹。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過好在那邊終於安靜下來了,她翻個身面向上,看著黑黑的房頂,輕輕的吐了口氣。

一個人說死就這樣死了么?

悄無聲息的死了么?

她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死的么?

還是不知道的好吧……

這裡的人,這個侯府的人,已經可以吃得飽穿得好,衣食無憂一輩子的人,難道還不滿足?這些人心裡倒是想的是什麼?

齊悅伸手抓住被子,將自己的臉慢慢的罩起來。

晨光朦朧的時候齊悅自然醒來,她起身下床,習慣性的抓著頭眯著眼尋凈房,頭撞到隔扇上才想起自己換了新地方住。

那個男人……

齊悅探頭往那邊看了眼,卧房的門大開著,她遲疑一下走過去。

床上被褥被掀起來,沒人。

「常雲成?」她喊了聲。

沒人回答。

「世子爺?」她又喚了聲。

室內依舊安靜。

這男人是個軍人,一大早練武去了吧。

齊悅鬆了口氣徑直走向凈房,才一進門就見一個男人光著身子背對自己,將一桶水唰的倒在身上。

齊悅下意識的驚叫一聲閉上眼。

「你這變態!我喊你你答一聲會死啊?」她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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