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相處

常雲成走進家門,將手中的馬鞭子一甩,跟著的小廝穩穩的接住。

「世子爺,讓人把衣裳送書房?」小廝問道。

常雲成身上的衣裳已經濕透了,還沾著不少灰土。

這些日子他總是呆在書房,作為從小就舞刀弄槍的他來說,書房是個很陌生的地方,雖然跟弟弟們一般都有書房,夜讀書識字,不過在二十四年中,他走進去的時候屈指可數,加起來也不如他這一段多。

世子爺是避開大少夫人這種話已經在府里隱隱的傳開了。

少夫人現在厲害的很,沒見那董娘子說撤了差事就撤了,竟然半點也不敢鬧……

世子爺是不是怕少夫人……

真是笑話,我為什麼要避開?要避開也該是她避開!

常雲成聽了小廝的話,沒由來的腳步一轉,向自己的起居院子而去。

那小廝早習慣的顛顛的先往書房那邊領路,回頭見自己的主子已經走遠了,呆了呆忙追過來。

常雲成大步邁進院子,然後就愣了下,他一時間懷疑自己走錯了門。

原本乾淨整潔甬路兩旁擺了各色花盆,鼻息瞬時彌散著花香。

常雲成不由打個噴嚏,然後他聽到了熟悉的說話聲,證明他沒有走錯門。

「秋香,你不懂,這花啊草啊的擺在屋子裡,不僅僅是為了好看好聞,對身體也好。」齊悅笑道,一面親手挑了一盆翠雲草擺放在靠窗的大桌子上,滿意的左右端詳。

「可是世子爺不喜歡。」秋香帶著濃濃的不滿說道。

齊悅一笑。

「葯不好吃誰都不喜歡,還能不吃么?什麼都是個習慣而已。」她說道,沒有看秋香,只是端詳著擺在桌子上的花盆。

「少夫人您別太過分了!」秋香嘴唇都要咬出血來,「你是故意的,我明明說了你還……」

齊悅正從桌案上拿起一塊鎮石,聽了她的話,啪的放回去。

鎮石發出清脆的聲音,讓秋香打個激靈,停住了話。

齊悅慢慢的抬眼看她,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看著她,原本帶著淺笑的面龐此時沉沉。

在這沉默的注視中秋香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個小乞丐什麼時候有這種壓迫人的氣勢了?

秋香終於垂下頭。

「你是二等丫頭了,也不是新提拔上來的規矩什麼的,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你若是再這樣……」齊悅這才收回視線,將鎮石推回原位,慢慢說道,「那就再去好好的學學規矩吧。」

秋香大驚。

「少夫人,奴婢是夫人指派給世子……」她忙忙說道。

竟然要趕走她?

「奴婢是夫人的人。」秋香只覺得的心裡憤懣再也壓制不住,再接一句說道。

齊悅笑了。

「瞧你這話說的,什麼夫人的人?夫人的人,就不是定西侯府的人了么?」她拿起桌子上的扇子輕輕的扇風笑道,看著這丫頭。

秋香被問得一愣,這,這……

「只要定西侯府的人,我就管的了,別說換了你,就是賣了又怎麼了?」齊悅笑道。

秋香看著這美人笑,心裡寒森森的。

賣了自己……

她很想大聲喝問你敢!但是那句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心裡其實已經篤定少夫人真的敢,也真的能,世子沒把她趕出去,侯爺也那麼喜歡她,就算夫人替自己出面,但如果侯爺和世子站在她這一邊的話。

秋香的臉色終於惶惶頹然。

「少夫人,奴婢錯了。」她跪下了叩頭說道。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好姑娘。」齊悅笑道,搖著扇子從她走過去了「起來吧。」齊悅邁出門檻,就見常雲成站在院子里冷眼看著她。

「世子爺回來了。」齊悅笑道,一面神態淡然的走下來。

常雲成只是冷冷看著她。

「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啊。」在齊悅從他身邊搖搖晃晃走過去時他才側臉開口道。

齊悅也停下腳,側臉看他。

「別人不把自己當回事,自己要是再不把自己當回事那可真沒法活了,人啊總得想法子活著不是。」她笑道,「世子爺領兵打仗的人,這個道理比我懂吧?」

說罷也不再理會這位爺什麼神情,走進了自己屋子,反正他見了自己就沒有過好臉色。

屋子裡新添了三盆花草,綠油油的很是養眼,阿如正沾了水擦拭葉子,一臉憂色。

「少夫人,您你別總是和世子爺嗆著干,世子爺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好好跟他說說。」她忍不住低聲說道。

齊悅一腳歪在炕上,伸手撥弄一下新擺上的花。

「阿如。」她打斷了阿如的話,「你家世子爺說了,也厭惡的是我這的人,所以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在他眼甲都是噁心,既然如此,還不如我舒服點,他反正都是噁心,多一點少一點都一樣,我才不會熱臉貼人冷屁股……」

阿如憋紅了臉,哭笑不得。

「少夫人,您,您說話稍微含蓄點。」她說道。

「那得看跟誰,我跟你說話不含蓄。」齊悅沖她笑。

阿如看著她終於無奈的笑了。

「其實,世子爺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你……你……」她走過來,看著齊悅猶豫一下說道。

齊悅抬頭看她,看這丫頭神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要是擔心奴婢的話。」阿如扶著炕跪下了,看著她,「奴婢一死……」齊悅翻身起來,啪的拍桌子上,震得上面的花草晃了晃。

阿如嚇得餘下的話便卡住了。

「我最討厭動不動就死啊活啊的,你們這些年輕人越有什麼越不珍惜什麼,你知道,多少人為了活下傾盡所有,哪怕僵了癱了不能動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拼了命的想要活著,多痛的治療多苦的葯都毫不猶豫的接著,你年紀輕輕身強體壯,有工作有親人,竟然這麼輕易就說出死?簡直太辜負你幾世修來的這條命了。」齊悅看著她沉臉喝道。

阿如被她這劈頭蓋臉的一頓訓都訓懵了。

「奴婢的命算什麼,」她回過神,又是好笑又是心酸,這個少夫人,總是把她們這些賤奴當成寶貝一般看待,那麼貴重的葯,世間獨一無二的葯就這麼浪費在她們這些奴婢身上……

「行了,以後別跟我說這種話,我不愛聽,我知道你們這裡的規矩,但不代表我就該照著辦。」齊悅帶著幾分不耐煩,沖她伸手,「你都不知道救一條命多不容易,我就是不愛聽你把命說的輕飄飄的……」阿如看著她笑了,遲疑一下將手輕輕的搭了下齊悅伸過來的手,站起來。

自這天后,齊悅跟常雲成相見的時候越來越多了,早飯晚飯,甚至齊悅和管事娘子們的例會散了後,也偶爾看到常雲成在院子里擦拭自己的刀劍,讓那些管事娘子們對齊悅的態度越發的恭敬。

世子屋裡還沒姨娘,因此伺候早飯的是各自的大丫頭,其餘的人都在飯廳外候著,里外皆是一片安靜。

雖然二人在一個院子里共同呆的時候多了些,但面對面的時候還是很少,說話的時候也就更少了。

吃飯時候的沉默更是從開始延續到結束。

齊悅倒是先不適應了,而且對常雲成突然的改變也很奇怪。

「屋子裡擺的花草還喜歡吧?」齊悅放了筷子,看著那邊坐著喝湯的常雲成,笑吟吟的開口說話了。

運看起來就是一對平常夫妻和睦相處的場景。

「不喜歡。」常雲成簡潔乾脆的答道。

齊悅笑吟吟的看著他。

「那世子爺喜歡什麼,我再去換了。」她說道。

「嗯,你換吧,換來我看看再說。」常雲成放下碗筷,看著她,淡淡說道。

這回答出乎齊悅的意料,她愣了下,還要問什麼,常雲成已經起身走出去了。

那好吧,敵進我退敵退我進,住人家的院子,有時候也不能處處硬碰,齊悅吃過飯便真的帶著丫頭挑了幾盆花草換了。

「這個怎麼樣?開的正好。」齊悅指著丫頭們捧著花問道。

常雲成盤膝坐在西間的羅漢床上,面前擺著一架古琴,大馬金刀的看著琴似乎入定,聽見齊悅的話看也沒看。

「行。」他簡潔有力的一擺手說道。

這麼好說話,齊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沖丫鬟們擺擺手。

鳩枝小心翼翼又難掩歡喜的將一盆蘭花捧到常雲成一旁的几案上。

「少夫人,您看放這裡合適不?」她小心的看著常雲成,嘴裡卻是對齊悅說道。

這丫頭,齊悅忍不住笑。

常雲成卻是看也沒看這近身處說話的人,依舊對著自己的琴相面。

「放下吧。」人家不給下屬面子,當直接領導的不能也不給,齊悅便笑道。

鳩枝小心的放好,還整理了下顫巍巍的葉子,低頭悄悄的再看了眼世子,只得滿臉遺憾的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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