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同歸

縫合完畢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你說用了這個就可以不生膿瘡?」劉普成拿著小小的藥瓶,在燈下仔細的看,眯起眼很是小心又好奇。

「是啊,這是抗生素。」齊悅說道,一面將針筒里的葯打進酒瓶里。

「少……娘子,這些東西……」阿如過來請示,那些枕頭剪子鑷子她都已經煮過收好了,只是那些用過的手套棉布棉球手術巾等等東西堆在那裡。

「挖個坑,燒了深埋。」齊悅說道。

「都燒了嗎?這些還能用……」阿如有些捨不得,在她看來雖然佔了血跡,還是能洗乾淨的,尤其是那些手套,都還好好的呢。

來時是滿噹噹的急救箱已經空了一大半了,那些繃帶無紡布到還是小事,關鍵是那些葯,都已經徹底告罄了。

「手套留下吧,用酒泡一下然後找個鍋大火蒸一下,也許還能派上用途,至於別的,燒了吧。」齊悅說道。

阿如點點頭,轉身去做了。

「我幫你,我幫你。」胡三忙說道。

「你別亂動,你不會。」阿如低聲喝止他,低著頭也不看他,「免得感染了,添亂。」

胡三訕訕的摸頭。

「我幫你燒水。」他又說道,撒腳前面先行一步。

這邊劉普成放下藥,又來看傷者的包紮,所有的外傷消毒藥棉齊悅都用上了,但創口太大,她還是有些忐忑。

「這些都是能阻止生膿瘡的?」劉普成問道。

齊悅點點頭。

劉普成又一手扶袖子彎身給傷者診脈,面色浮現驚訝,又有些迷惑,但什麼也沒有說。

「老夫一直在旁邊看,你是怎麼用這個管子就把別人的血給他換入體內的?」他站起身問道。

齊悅給他簡單的說了,但因為辭彙交流困難,說者和聽者越發的糊塗。

「也就是說,並不是任何人的血都能隨便的給任何人輸送?」劉普成問道。

齊悅點點頭,這一點她可得好好的囑咐,免得又出現胡三那樣隨便拿針就去給人縫傷口的。

「娘子的師承何人?」劉普成問道。

這話問的齊悅一愣,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這個,我的師傅很多,不……不也不是叫師傅……」她說道,話說完陡然想起屋子裡還坐著一個人,一個對「自己」熟悉的比自己還熟悉的人,舌頭一轉,「……說出來不怕劉大夫你笑,我原本是個乞兒……」

劉普成哦了聲,面上並沒有瞧不起,反而多了幾分敬佩。

「所以呢,一路行來,遇到很多人,這個人教點,那個人教點,被狗咬了學怎麼治,被人打了便學怎麼治,拉肚子頭疼,反正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也沒個系統……」齊悅接著說道,一面笑,「還有,我奶奶會的更多,我都是跟她學的,這些東西也是她留給我的……」

她說這話,指了指已經收拾好的藥箱。

齊月娘被接入定西侯府前就死了,作為一個流民老乞婦,微小的連塵埃都不如,沒人知道她的一切,定西侯府見過她的人只有老侯夫人,而老侯夫人如今也不在了,死無對證任齊悅隨意將那些無法解釋的事都推到她的身上。

劉普成面上沒有絲毫的懷疑,點點頭。

「俗世多奇技,」他說道,一面伸手捻著鬍鬚,帶著幾分追憶,「我們劉家祖上原本是做木匠的,給了一個上門的乞丐一個炊餅,那乞丐便留下一個能治蛇纏腰的方子,借著這個方子,我的先祖才一揚成名,開始走上這條路,所以至今祖上留下的規矩,子孫後代見了乞丐上門必不可慢待,每年還要專為乞兒施粥一次……」

真是神奇的傳承,齊悅聽得很好玩,不過她的確知道民間好多偏方治病的確用科學解釋不清。

還有蛇纏腰這個病……

「你們怎麼治這個急性皰疹的?那個方子真的特別管用?一般我們用阿昔洛韋片,也沒什麼好的辦法……」齊悅帶著幾分好奇說道。

「皰疹?什麼阿……起微?」劉普成聽得一頭霧水,不解的問道。

齊悅搓搓手訕訕笑了。

「娘子,時候不早了……」阿如從後邊走出來低聲說道,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夜色濃濃了,街上早已沒了白日的喧嘩。

「那這個傷者……」

齊悅有些遲疑。

「娘子放心,老夫會親自看著,娘子白日再來。」劉普成說道。

阿如偷偷了看了眼一直坐在一邊的世子,伸手扯齊悅的衣袖。

「那好吧,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盡人事聽天命吧。」齊悅說道,「我明日一早就來,今晚這個點滴不要停。」

點滴……劉普成順著她所指看那個倒掛的酒瓶。

「這裡面的怎麼熬制的,我已經讓阿如告訴你的學生了……」齊悅說道。

她話音才落,就見劉普成肅然站直身子。

「是哪個?」他大聲問道,「哪個知道娘子這個點……點滴怎麼做的?」

問詢下去,立刻有一個小學徒誠惶誠恐的跑過來了。

「叩頭。」劉普成肅容說道。

小學徒噗通就給齊悅跪下了叩頭。

「這是幹什麼?」齊悅嚇了一跳忙阻止。

「你向娘子發誓,自此後是娘子門下,絕不會欺師滅祖吐露半點秘方……」劉普成肅容說道。

那學徒看著劉普成,又看齊悅,一臉糾結。

「師傅,徒兒我……」他眼圈都紅了。

「不是,這什麼秘方啊,不是什麼秘方,就是鹽糖水而已……」齊悅笑道,忙制止劉普成的大驚小怪,古代醫學很講究傳承,對於醫術秘方更是嚴密的很,她心裡一面對著這個老者很是敬佩,一面卻不想讓他如此生分,不待他拒絕就快速的說了。

「這不是什麼稀罕的,大家都知道了,用起來不是能救很多人,再說,也沒什麼稀奇的,還不如你們的葯管用,也就是快速補充體液用用而已,沒有輸液管子,沒有靜脈注射,照樣沒用。」齊悅說道。

劉普成這才稍微心安,但還是沖齊悅恭敬的施禮道謝。

「娘子,放心,我會好好看著這個傷者。」他再次說道。

齊悅點點頭,沖阿如擺擺頭。

「那我們走了。」她說道。

阿如忙拎起已經包好的藥箱跟著,看著齊悅看也不看坐在一旁的世子,她忙又伸手拉住她。

「世子爺……」她低聲喚道。

「我這就回去了,你們在這裡看著江海。」定西侯世子站起身對黑大漢以及其他幾個人說道。

「世子爺放心。」

「世子爺快回吧。」

「多謝常爺……」

亂亂的道謝告別聲中定西侯世子邁出門。

門外早有侍從牽馬等候,他也沒有看齊悅和阿如,自己翻身上馬拍馬而去,留下又驚又恐的阿如。

「世子爺……」她不由追上幾步,卻哪裡趕得上馬兒的速度。

街道上得得馬蹄聲後人早已經不見了,就連那跑步跟隨的侍從都遠去了。

「少夫人,世子爺一定是生氣了。」阿如轉身哭道。

自己的妻子不守婦道拋頭露面的竟然私底下出來給人治傷,只怕哪個丈夫也受不了,更何況還有定西侯府的臉面。

這下子完了……

沒想到這夫妻二人分別三年竟然是這麼個相見場景。

齊悅撇撇嘴,晃悠悠的慢行,沒個男人氣概,這大半夜的就把兩個女人扔下跑了,更何況這個女人從法律上說還是他老婆……

齊月娘啊齊月娘,你說這是什麼倒霉命啊,攤上這麼個人。

「這個人就是那個常雲成啊?」齊悅問道。

「是啊。」阿如一臉憂愁的答道。

長得倒比兵馬俑強些,只不過這脾氣真是……齊悅搖頭。

「真是太過分了,竟然隨意傷人,不把人當人看……」她憤憤說道。

「奴婢們在世子爺眼裡算什麼人……」阿如苦笑道,反而對她搖頭。

齊悅還能說什麼,普及一下人權概念?阿如只會當自己瘋了,只能搖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回去可怎麼辦啊?」阿如才沒她那個心思,一路上焦躁不安,又是哭,「出來這麼久,家裡可怎麼交待啊……」

說著抬手打自己,責怪是自己惹的禍,齊悅少不得安慰她,又是哭,又是說走到家門口。

「咱們從這邊繞過去離角門近……」阿如哽咽說道,一面抬手擦淚,一面想著回去後怎麼解釋,忽的眼睛一亮,「世子爺……」

齊悅隨著她的視線看去,見就在定西侯府邸不遠處,果然有幾個人站著等候,她眯起眼,夜色中分辨出其中那個男人挺拔的身姿。

「那女人到現在都沒回來?」謝氏冷麵問道。

「是啊,夫人你看要不要去那個丫頭家裡找找……」蘇媽媽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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