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最後的秘密 第五十五章 知道

薛青的確說話不多。

「她失憶了,所以沒有什麼可說的。」季重道。

宋嬰搖搖頭,道:「這與失憶無關,也沒有讓她想過往,我們說讓她聽,她聽了,但她沒有回應。」

回應嗎?季重想了想,回應了吧。

宋嬰笑了笑,道:「她回應的很有趣,很認真,也總是恰到好處讓接著講下去,但仔細一想,她的回應沒有表達自己任何的意思,就是搭話而已。」

季重聽明白了,道:「她不信?」

宋嬰道:「不信倒還好,也正常,這件事對她的確不公平,也太突然。」

季重皺眉道:「但當初可不知道她會失憶,小姐,我們可一直認為她是謹遵宋大人的話。」說到這裡又冷笑,「說是失憶,也只是她說,誰知道她是不是自己把假的當成真的。」

宋嬰默然一刻,笑了笑,道:「小時候的她我不了解,但這幾年聽聞以及親眼看到的,我覺得薛青不會這麼做,她是個聰明人。」

季重道:「聰明人也會辦傻事。」

宋嬰哈哈笑了,道:「季重,不要以沒有發生的事來定論一個人。」又收了笑,「她現在的任何反應都是正常的,事情太突然,不相信難以接受憤怒都是理所應當的。」

季重道:「小姐無須為她煩心。」

宋嬰道:「我不為她而煩心,我感激她感謝她,知道她這些年吃過的苦受過的險,也明白她此時乍聞真相的驚駭悲憤不平,這麼多年,多少人前赴後繼為了我大周朝正統,我身為楚氏皇族儲君寶璋,擔得起這些恩重,也擔得起人之常情的怨憤悲痛不平。」

季重回頭,冬日的晚風掀起車簾,可以看到坐在其內的女孩子,她沒有帶面紗,自從走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用面紗遮面。

面紗遮擋的並不是傷疤,而是她半邊餘下的皇族的臉,現在已經以皇族的身份站到了人前,自然也沒有必要遮擋。

她臉上猙獰的只有傷疤,神情始終是平和,無悲無喜無怒無怨,從他第一天見到的時候就這樣,那時候她只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一個經歷了父皇被害,又親眼目送母后去死,從天之驕子成為喪家之犬的孩子,沒有資格當孩子。」她那時候這樣說,看著跪在面前的少年,好像他才是個孩子,「你也不用悲傷,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我還活著,那就是老天容我,我自當好好的活著。」

季重將手裡的馬鞭一甩,道:「小姐不用在意。」

宋嬰道:「我不在意。」

風過車簾垂下遮擋她的形容。

馬車駛近宮門,看到這輛馬車禁衛立刻打開宮門,馬車長驅直入。

內宮沒有什麼變化,太后秦氏和小皇帝在昨日朝會之前就被控制,然後隨著秦潭公俯首也被送去了皇城司,秦氏的親近大太監當場被誅殺,餘下的隨眾並沒有被處死,宮廷內甚至沒有更換圈禁這些宮女太監。

跟對朝臣們許諾一樣,後宮之中也只查先帝皇后被害案的同黨,而其餘不受牽連。

後宮中宮女太監戰戰兢兢,氣氛倒也平穩,當然宋嬰身邊的都換成皇城司精挑細選的自己人。

此時能進出宮廷的也多是信任的熟人。

看到宋嬰邁步進來,楊靜昌俯身施禮。

「楊老大夫平身。」宋嬰從他身邊走過去,說道。

楊靜昌道:「謝殿下。」然後才起身,看著坐在龍案後的宋嬰,自第一次見就知道這女孩子風姿不凡,沒想到原來是這般不凡。

宋嬰接過宮女捧來的熱茶,道:「楊老大夫也知道事情的經過了吧?」

楊靜昌雖然是一個太醫不上朝,但太醫局內自然消息靈通,昨日發生的事他已經都聽到了,也沒有迴避,俯首應聲是。

「那就不用孤再來跟你說一遍了。」宋嬰笑道,命喚蟪姑來,又看楊靜昌,「請楊老大夫你來是說蟪姑的事。」

楊靜昌應聲是,垂手靜立,不多時腳步聲響,蟬衣跟隨一個太監邁步進來。

「師父。」看到楊靜昌,她歡喜喊道,疾步走過來。

楊靜昌含笑應聲,又示意她失禮了,在這室內,最先拜見的當然是寶璋帝姬。

蟬衣對宋嬰施禮:「殿下。」

宋嬰沒有介意她的失禮,道:「天地君親師,都要敬重。」又道,「你在孤身邊做事做的很好,如今事了你可以離開了。」

蟬衣施禮謝殿下,楊靜昌也俯身道謝。

宋嬰道:「不過孤想問你是否想去太醫院,做宮裡的女醫,還是跟你的師父回去繼續學徒?」

太醫院女醫!

楊靜昌和蟬衣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太醫是官,有品級,女醫自然也有,這是除了皇親國戚女眷以及宮裡的女官們,女子們可以得到品級的途徑。

蟬衣跟著楊靜昌學徒,是沒有可能徒弟繼承師父的官職進入太醫院的,楊靜昌祖上是太醫,但他進太醫院還是宋元的緣故,蟬衣的將來就是協同楊靜昌看病,醫術好的話得到各家女眷的認可青睞,衣食無憂,但聲名也僅在內宅女眷們中而已,這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

現在不同了。

有寶璋帝姬允諾進太醫院成為女醫,還是將來的皇帝信任的女醫,前途風光想都想像不出來。

蟬衣神情驚訝又忐忑,顫聲道:「可是,我的醫術還,還不行。」

宋嬰笑道:「當了女醫你還是楊老大夫的徒弟,還要跟他繼續學啊。」

這樣啊,讓她當女醫不是因為醫術多不可或缺,是恩賜啊,蟬衣不由看楊靜昌,楊靜昌猶豫,宋嬰放下手裡的茶碗,再次開口。

「而且,蟬衣,你可以見你的家人了,你的母親一定很高興。」她說道。

家人,母親啊,蟬衣些許悵然,娘知道了當然會高興,當初被宗周選上娘都以為進了皇宮就能當女官光宗耀祖了宗周!蟬衣!

蟬衣猛地打個激靈,渾身發麻,耳邊噗通一聲,楊靜昌已經跪在地上。

「殿下,臣有罪。」他俯首說道,聲音啞澀。

蟬衣也跟著跪下來,身子顫抖,但依舊開口道:「是,是民女有罪,是民女有罪欺瞞殿下。」

宋嬰笑了,道:「這叫什麼欺瞞,只不過是身份而已,要這麼說,孤也欺瞞你們了。」

楊靜昌半點不敢笑,叩頭,道:「臣有罪。」

蟬衣亦是跟著叩頭。

宋嬰道:「好了,不用這樣,首先你們這不算欺瞞,長安府李光遠早些時候就將這件事上報了,孤是知道的,也正因為知道,所以你們才能近孤的身邊,再者,你是蟬衣還是蟪姑與孤來說都無關緊要,這件事孤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薛青啊,李光遠在說薛青的事,而孤也是在聽薛青的事,你們,孤不在意。」

楊靜昌這才抬頭,道:「殿下,臣慚愧。」

宋嬰道:「不用慚愧,你們將這件事隱瞞,是為了薛青,薛青做的事是替孤在做事,孤還要感謝你們如此誠心實意。」

楊靜昌和蟬衣再次叩頭道惶恐不敢。

宋嬰道:「所以你願意以蟬衣的身份進太醫院當女醫,繼續跟著你的師父學徒,跟你的父母團聚嗎?」

這世上誰人不想光明正大到人前,誰人不想前程似錦,誰人不想父母親人在身邊,蟬衣抬起頭看著前方的宋嬰,忐忑不安驚恐漸漸散去,驚喜激動彌散。

「民女願意。」她含淚說道,重重俯身叩頭,「謝殿下。」

暮色降臨,一天又要過去了。

春曉倚在窗戶上看著街上,這條最熱鬧的街上店鋪關門,白日偶爾走過的人們也都消失不見了,探頭看去,街口兩邊只有官兵散布

她搖著手帕百無聊賴,忽的深吸一口氣,帕子掩住了臉,伴著門被推開的聲音嚶嚶嚶的哭起來,坐在窗邊的身子搖晃

「哎呀我的姐姐。」

「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兩個女子撲進來大呼小叫,又引來更多的女子們,將春曉的小屋擠得滿滿的,鶯聲燕語嘰嘰喳喳一片,如此也沒有蓋過春曉婉轉的哭聲。

「姐姐們啊,我是沒臉活著了。」

「這可天大的笑話啊,我找個了女人恩客。」

聽到這句話,原本勸慰的女子們沒忍住鬨笑起來。

雖然不允許開門營業,但日常的吃喝拉撒總要解決,京城裡也多是藉此傳遞消息,醉仙樓已經接到許多有背景的客人送來的消息。

大家知道了秦潭公被抓,這一點無所謂,她們不是秦潭公的產業,知道了天子是假的,寶璋帝姬還活著,這一點很驚人啊,天家秘事,知道了狀元薛青是女的驚愕。

「哎呦,那春曉姐姐豈不是斷袖?」

「不對,不對,兩個女子不叫斷袖,叫說不出口啊。」

鬨笑。

如果不是被管事的呵斥告誡,醉仙樓都要掀翻屋頂。

「春曉姐姐,你不用覺得丟人啊。」一個女子倚著門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