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女徒。」
楊靜昌撫著鬍鬚笑道,看著這老僕。
「你家大人入冬咳疾沒有再犯吧?」
楊靜昌如今在太醫院中也算是名聲響亮,醫術頗得讚譽,京城的達官貴人大多數也都認得。
康岱的老僕俯身施禮,道:「楊老大夫的丸藥好,大人沒有再犯,這幾日正要再去討要幾丸。」
楊靜昌笑道:「那就不用你再跑一趟了,蟪蛄。」他轉頭喊,「去拿一瓶枇杷丸來。」
老僕看向那女孩子。
這期間那女孩子一直在為薛青梳頭,此時薛青的頭髮已經紮成圓髻,女孩子應聲是,將頭巾紮上。
「青子少爺好了。」她說道。
薛青手撫了撫頭道:「蟪蛄梳的真好,比我那書童厲害多了。」
蟬衣抿嘴一笑去一旁楊靜昌的藥箱里拿了藥丸,遞給那老僕:「一日兩丸,飯後用便可。」
原來是楊靜昌的女徒啊,老僕看她一眼,文文靜靜挺可愛的……
「我今日起的晚了,失禮失禮。」薛青走過來,對老僕也是對楊靜昌表達歉意,「還要蟪蛄與我梳頭。」
楊靜昌笑道:「青子少爺熬夜苦讀,倒是我擾了你。」
熬夜苦讀?分明是熬夜狂歡了,這時候才起,還披頭散髮……老僕腹議,據在四周守著的人回稟,這院子里一晚上燈火明亮,說笑聲不斷……那些郭家的護衛天快亮才走。
「是了,楊老大夫與薛少爺都是長安人。」他岔開話題說道。
薛青道:「楊老大夫救過我的命。」
楊靜昌道:「薛青是我小友。」
兩個人兩種說法,但皆是高抬對方,話說完二人又對視一笑。
看來的確關係不錯,老僕道:「大人讓我來看看青子少爺在外住的可好……不去國子監的話告訴班裡的值生員。」
薛青點頭道:「已經告訴了。」
還真不去上課了啊……昨日是岳父家護衛,今日是同鄉舊識,不去上課也是合情合理,老僕只得應聲是,那邊薛青已經施禮道多謝大人了,他該還禮告退了,退出門外,身後傳來腳步聲。
「讓讓讓讓。」
一個老朽聲音道。
老僕回頭見一個老頭左右手拎的滿滿的走來,認得這是薛青的車夫。
那車夫也不看他,越過大步邁進門。
「少爺,酒菜都買來了。」
又吃喝啊?老僕站在門外微微皺眉,聽得內里楊靜昌說話。
「……這次勉強就算了,下次要去酒樓請客。」
還要出去吃喝……這楊老大夫人一把年紀跟一個小孩子這麼不客氣啊,老僕搖搖頭,看了看四周,再有人守著,也不可能擋著不讓人來拜訪……這是街上,不是國子監大門一關規矩自在。
希望這薛青就這些熟人吧。
老僕對一旁蹲著曬太陽的閑漢點點頭,那閑漢也點點頭,二人錯開視線,老僕慢慢的沿著巷子走去,迎面一個貨郎挑著擔子搖搖晃晃走來,手中搖著撥浪鼓,蹦蹦蹦的敲響了窄窄的巷子……
有幾家門打開,頑童嘻嘻哈哈的跑出來,喊著「換糖吃,換糖吃」跟在貨郎前後。
那貨郎顯然早就熟悉這情況,腳步擔子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帶著孩童們前行,一面報著今日有什麼糖要多少錢逗弄,巷子里變得鮮活熱鬧。
老僕往一側讓了讓看也沒看那貨郎一樣自去了,京城裡這樣的貨郎不計其數,聽身後的撥浪鼓聲漸漸遠去。
國子監里篤篤篤的響起了木鐸聲,一堂課結束了,原本肅穆的室內因為身形桌椅亂動變得嘈雜。
有監生挪到了裴焉子這邊。
「焉子少爺,他怎麼沒來?」他低聲說道,指了指裴焉子身後空出的位子,那是薛青的座位,不待裴焉子說話,他就擠擠眼,「到底是被趕出去了嗎?」
裴焉子道:「請了假,今日家中有客。」
一個外鄉人初入京城哪有什麼客啊,那監生根本不信。
「不是說名單上沒有他嘛,只是讓他出去住,還可以來讀書的。」另一個監生湊過來道。
有一個監生神情認真:「我可是聽說了,名單上是有那個薛青的……你們不知道嗎?」旋即又壓低聲音,探長脖子,「……門口懸掛那書畫,那誰雖然是第一,薛青第二,但是,沒有懸掛出來的科目里,那誰沒有參加的,薛青都是第一,就算那誰參加的,射御兩科,薛青也是第一……」
更多的監生圍過來,或者探身或者保持莊重只豎耳聽。
「薛青這麼厲害呢。」
「不過那誰其他幾科為什麼不參加?」
「當然是不行咯。」
「所以那誰是比不過薛青,趁著這機會肯定要把人弄走……」
大家高高低低的議論,原本被問話的裴焉子倒被人遺忘了,他被圍住在當中,頭頂上口沫四濺,身姿端正,手指捻過一頁書翻過。
「要是薛青上了名單,他還能保留這位置?」一個監生敲了敲這邊空位的桌面。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薛青,上面也是有人的。」一個老監生抱著胳膊說道,「也是打了招呼,才撤了下來,只給一個搬出國子監的處罰意思意思。」
這話再次掀起一陣熱鬧。
「……青霞先生咯。」
「……聽說不是青霞先生……」
「……我也聽說了,是他表舅……」
咳的一聲在眾人中響起,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監生們有些不悅被打斷,待看清是裴焉子,便又換成了好奇……
「焉子少爺,他表舅是誰?」
你們是同鄉又同學,自然對對方知根知底。
裴焉子將書卷收起,道:「不知道。」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不想說吧,大家讀書人都自持身份清高,有後台也不會自己拿出來說……
「你們在說什麼?」
一個帶著歡喜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監生們皺眉聞聲看去,那說話的人已經衝到了眼前,眼睛亮亮。
「在談論讀書嗎?制藝嗎?詩詞?」索盛玄一疊聲問道。
監生們愕然,待要說什麼又有人噓了聲。
「那誰來了。」
那誰!
他們越過索盛玄看去,見門口幾個西涼學子擁簇著一個少年走進來,穿著一樣的寬袍大袖,但卻依舊奪目。
那個不能提名字的人,秦梅。
室內一瞬間凝滯,秦梅視線掃過諸人,哼了聲。
哼聲清脆如同爆竹在室內炸裂,凝滯的氣氛頓消,監生們或者低頭或者轉頭,或者自己或者你拉我我拉你瞬時散開。
索盛玄還站在原地,道:「你們在說什麼啊?大家一起說嘛,同學們啊。」
……
……
雖然沒能和同學們一起討論,但索盛玄還是很快就知道了大家在說什麼。
一個西涼少年出去轉了一圈,回來便在索盛玄和秦梅面前低語,聽著他的話,索盛玄神情複雜。
「七娘……」他小聲道,看向秦梅,「大家都知道了……要不要讓人壓一壓……」
權勢欺人,高高在上,不太好看……也成為眾矢之的。
他們的位置坐在最前,秦梅選了最邊上的,此時盤腿而坐,胳膊搭在几案上,身子靠在牆上,姿態很是不雅,但因為漂亮的面容又讓人覺得沒什麼不妥……很好看呢。
聽到索盛玄這話,秦梅嗤聲,手啪的一拍桌子。
「都聽著。」他清脆朗聲道。
課堂里所有人都看向他……原本閃爍躲避半遮半掩的也都正眼看過來,那少年眉角飛揚嘴角含笑,整個人亮麗絢爛。
「康雲錦那幾個人是被我趕出去的,以後誰想被趕出去,就來惹我。」
哈……真是坦蕩的紈絝霸道啊。
他很不介意別人知道他仗勢欺人,甚至很高興仗勢欺人,真是難以言說。
學堂里年齡不等的監生們神情複雜。
「不用在背後議論我,有什麼好議論的,就是我乾的,我秦梅敢作敢當。」
那少年靠著牆敲著桌子靚聲脆語。
敢作敢當不是這樣用的……監生們沒有一個說話,只在心內嘆氣,斯文掃地啊。
「這點破事有什麼可遮掩的,我可不像某些小人……」秦梅接著道,視線越過這些監生落在那張空桌子上,呸了聲。
「他被嚇得不敢來上學了嗎?」索盛玄湊過來壓低聲道,神情有些擔憂。
秦梅嗤聲:「他?怎麼會,肯定是躲著想什麼奸計。」
就說嘛,青子少爺怎麼會是那麼膽小的人,索盛玄臉上笑意綻開,再看學堂里監生們已經不再聚集說笑,但索盛玄知道他們的心裡說的更熱鬧……
「別的也就罷了。」他低聲道,「你可沒有把薛青寫上名單……這個得解釋一下,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