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又一個秘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過往

因為說起了聖人,宋嬰握著手裡的針線沒有再動,道:「許侯生於永正三年,京郊溪谷鎮人。」

宋元算了算道:「那今年也才五十不到吧咱們當朝出了個半聖人,怎麼不出名啊?雖然我沒讀過書,但我也知道那些有名的讀書人林樾青霞先生啊,劉中儀啊,黃莒溪啊什麼的。」

這些都是當世大儒,或者開宗立派,或者名士風流,小兒百姓都知道,不論讀書不讀書,那些人雖然有名備受尊崇,但還並沒有到了聖人的地步,怎麼這個許侯能當半聖人,卻籍籍無名?

宋嬰道:「這與他的性格以及行事有關,許侯小時候並不出眾,七歲才開口說話,先前家人都以為是啞巴,但他喜好讀書,不會走的時候就見書不走,十歲便出門求學,尋遍天下書院,但又不僅僅是書院,連道觀寺院都不放過,不僅是讀書,各種技藝都學,佛經道義武功。」說到這裡一笑,「有個笑話說了,許侯當年還跟著道士去給人驅鬼辟邪,打鼓吹笙。」

宋元道:「是個聰明人啊,如果不是聰明人可做不到什麼都學。」

宋嬰道:「大智若愚,許侯在外遊學二十年,並不名聞天下,從未參加科舉沒有任何功名,也沒有錦繡文章,籍籍無名而去,又籍籍無名歸來。」

「那後來呢?」宋元問道。

宋嬰道:「他歸來溪谷鎮便開始註解經義,靠的不是口述,而是寫和畫,也並不是要達聞天下,而只是自己的樂趣,這些樂趣漸漸流出與世,天下讀書人皆驚,很多人都尋求他註解的經義,座下聽講,他本人閉門不出,不科舉也不交友更不收徒,更幾乎不說話,只是做了很多畫寫了很多字代替說話,來訪者看完他就燒了,所以世間人知道他又不知道他,爹,別院里的書庫里有他的註解經義以及他的幾副字畫,我看過很多遍,受益良多。」

宋元哦了聲,捻須道:「聽起來真是個怪人。」

宋嬰道:「其實是個老實人,但凡有人來問從不拒之門外,傾囊相授,不求財不求名,所以在讀書人中才有了半聖人的讚譽,他雖不收徒,還是有很多人尊他為師。」

能被很多讀書人尊為師,那就真的厲害了,這個宋元就懂了,看看朝堂上王相爺陳相爺相爭時靠的就是一堆自稱學生的官員呢。

「這麼厲害的人,竟然是公爺的人嗎?」他道,「真是厲害。」

後一句厲害贊的就是秦潭公了。

宋嬰點頭:「是啊,真厲害。」低頭再次拿起針線。

宋元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室內陷入安靜。

「這個許侯真的是去了西涼。」宋元又道,「在西涼做使節,讓西涼王與公爺交好嗎?」

宋嬰低頭笑:「許侯都不說話不見人,怎麼做使節,讓他去做什麼?老師嗎?西涼太子喜歡讀書,西涼王可不喜歡。」咬斷一個繩結,聲音似乎從牙縫裡鑽出,「而且公爺與西涼王也不會交好,公爺當年斬了西涼王的兩個嫡親兄弟,公爺的七個結義兄弟也死在西涼人手裡。」

宋元道:「這些我知道啊。」摸了摸鬍鬚,只是兄弟哪有利益大,「親生的孩子都能當人質送去給西涼人,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宋嬰的針線停下,道:「爹爹,沒有人捨得的。」

宋元道:「我說錯話了。」小心翼翼左右看了看,坐直身子拍著手一笑,「那現在好了,都回來了,合家團聚皆大歡喜了。」

太后寢宮內,太監宮女似乎絕跡,輝煌的殿內傳來哭聲。

秦太后坐著,衣衫釵環精美,但妝面已經哭花了,一手拉著坐在旁邊的秦梅。

「嫂嫂身子弱,你又頑皮,奶媽看不住你,我就幫著帶你你乖乖的呀,喊著小姑姑小姑姑」

秦梅便喊了聲:「小姑姑。」

秦太后的眼淚便泉涌,轉頭看秦潭公:「哥哥,跟以前一樣我又聽到七娘喊我了,我這死了也瞑目了。」

秦潭公道:「死不了,都好好的呢。」

秦太后擦眼淚,繼續看秦梅,這少年人坐在面前,眉眼漂亮,見她看過來便一笑,令人眼花繚亂秦太后伸手撫上他的臉,聲音顫顫:「七娘,這多年,你受苦了」

少年的臉在她的手上蹭了蹭,沒有寬慰也沒有說遺忘不提過去,而是頭點了點,道:「嗯,可苦了。」伸手將衣袍拉開,赤|裸的胸膛上一條醒目的傷疤扭曲呈現。

秦太后猝不及防嚇,剛停下的眼淚頓時湧出,大叫一聲七娘啊人差點昏過去。

秦梅道:「嚇到你了嗎?」一笑,「我都習慣了,忘了會嚇到人。」

秦太后連連搖頭,看著那猙獰的傷疤,可是在心口要害啊,身子顫抖哭的說不上話:「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秦梅道:「小時候被人打的啊」

秦太后哭道:「誰幹的?」又沖一旁伸手,「哥哥,把人抓起來抓起來」

秦梅有些為難:「記不清了,人太多了,好像是人家的家人死在我爹手裡吧。」看向秦潭公。

秦太后的身子僵硬,心口堵了一團氣喘不上來也咽不下去,要說什麼又無話可說秦潭公是西涼人的仇人啊,當年鐵蹄下滿是西涼人的屍骨,這樣的人的兒子落在西涼人手中,還能指望有好日子過嗎?不敢想像,也無話可說。

秦潭公看著秦梅赤|裸胸膛前的傷疤,道:「十個西涼人中,最少有一個死在我手裡。」語氣神情滿是驕傲。

不該是這個反應吧,秦太后擦淚喊了聲哥哥。

秦梅道:「不說這個。」將衣衫掩上,將一塊黑令牌拿出來,遞向秦潭公:「爹,我回來了,這個還你。」又一笑,「這個令牌真好用。」

秦太后伸手握住他的手推回來。

「好用你就拿著用啊。」她哽咽道,想到什麼又在自己身邊摸,「我也給你一個,我也有,進宮,你隨便來」

秦潭公道:「娘娘不可,陛下已經親政。」

秦太后喊了聲哥哥,急道:「這都不能給七娘我給他什麼能抵他這十多年的苦啊。」

秦梅伸手拍拍她的肩頭,道:「小姑姑,你不要急,我想想我想要什麼,再跟你要,進宮什麼的有爹在啊,我隨時都能進來。」

秦太后抽抽搭搭的哭:「七娘」

秦潭公道:「你想回來是為了什麼?」

這叫什麼話,秦太后抬頭道:「能為什麼啊,七娘他想家啊,都十年了,也該回來了。」

秦梅聲音清脆,道:「想家當然想,但這次回來主要是那許侯死了,死前哭哭啼啼的想要落葉歸根,雖然這人待我不怎麼樣,但看他這樣可憐,我還是送他回來好了。」

秦潭公道:「他死了啊,嗯,那想回來就回來吧。」

秦太后卻注意到別的,抓住秦梅的胳膊:「他對你不怎麼樣?他難道欺負你了嗎?」

秦梅笑了,眉毛揚起:「小姑姑,許侯被我爹害的那麼慘,難道還把我當親兒子啊?他是老實,不是傻子。」

又或者說,你問的話是不是傻?

他挑起的眉毛美艷的雙眼斜視,似譏笑但又似純真,這本是理所當然事啊秦太后心口再次凝結氣息也喘不上來,人就直直的向後倒去。

秦太后沒有倒下,一隻手伸過來扶住,在她後背按了按,秦太后便哇的一聲哭出來。

秦潭公拍了拍她的肩頭,看著秦梅,道:「你生氣就發脾氣罵人,不要這樣故意逗人,你這樣也只能傷到關心你的人,不算本事。」

秦梅笑了,道:「爹,你這話就不對了,要傷到關心自己的人就得用這種辦法,至於傷別人自然有另外的方法。」

秦潭公看著他,道:「你還挺有道理。」

秦太后哭道:「他說得對,他過的什麼日子我們心裡不清楚嗎?我還在這裡問什麼問」她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當初多嘴說了七娘是男孩子,是我害了他。」

秦潭公道:「你不說,我們的大皇帝陛下難道會不知道嗎?顰顰,不要傻了。」

秦梅在一旁饒有興趣的插話道:「爹,小姑姑,當初是怎麼回事呢?」

「真沒想到秦七娘原來是個男孩子。」

宋元道,大約是私下談論秦潭公心虛,不由再次看四周。

宋嬰笑了笑:「季重在外邊呢。」

宋元神情稍許放鬆:「原先一直聽提起七娘七娘,都知道秦家七仙女嘛,我還真以為是女孩子。」

宋嬰道:「據說有算命說秦公爺命中無子,家裡的妻妾生一個兒子死一個,好容易得了這個兒子,秦公爺夫婦便決定瞞著只對外說是個女兒,果然叫七娘就養活大了。」

宋元嘿的一聲笑:「還真是命大,那麼小就送到西涼去,大人還不定能活下來呢。」

十幾年前,西涼跟大周打仗打的你死我活呢秦潭公跟西涼王是殺紅了眼,突然就把兒子送去了這是羊入虎口啊。

「當時兩國要議和了,因為戰事讓兩國都疲憊不堪,百姓們流離失所,為了表示議和的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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