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又一個秘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物

燈盞里的火捻子跳躍,照著這間不大的屋子,牆壁灰撲撲裂痕交錯,屋中擺設簡單,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牆角有青苔蔓延但並沒有野草叢生,看得出有人時常照看的痕迹,但再照看也不是居住,屋子裡沒有人氣破敗無可阻擋。

火光下受驚的蛛網顫動,少年秦梅嫌棄的瞥了眼。

「這裡臟死了。」他說道,「怎麼住人。」

看了看屋子看了看椅子,椅子上亦是蒙上厚厚的塵土。

「我可不會給你打掃屋子,別人愛怎麼做怎麼做,我可不會做這種事。」

他席地坐下來看著桌上擺著的陶罐,火光照耀著漂亮眉眼,看不出喜怒也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非要回這裡來,這裡有什麼好的,人死還不都一樣,在哪裡都一樣,沒有人能看到你,你還是孤魂一個。」

少年低頭看著自己的膝頭。

「那以後我也不陪你啦,你也見不到我啦。咱們師徒就到這裡了,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吧。記著也沒什麼用。」

似乎不屑又似乎生氣,但不管生氣還是不屑,聲音都是一般的清脆悅耳。

「你以前打我的事我就不計較了,我以前欺負你的事你也看開吧,反正就這樣了,我們誰也見不到誰了。」

少年抬起頭看著桌上,火光照的陶罐黝黑,秦梅抬起手在眼前對著陶罐比了比

「這麼小先生,你真是太瘦了,你燒完了,就那麼一點骨灰活著沒氣勢,死了也沒有你這一輩子活的真是窩囊啊」

少年沒有再說話,兩個手指比這靠近眼前又拉開,又靠近又拉開,透過窄窄的兩根手指間的距離看著陶罐忽遠忽近變大變小,似乎這是很好玩的遊戲,他樂此不疲又麻木寂寥

「一個人最終只是兩根手指的大小」

清脆的聲音喃喃,在說到這句話時忽的停下來,兩根手指也停在眼前不動了。

「兩根手指!」

秦梅眉頭皺起,眼前的兩根手指從橫著變成豎起呸,他重重的啐了口,漂亮面容如同篝火點燃。

「薛青!」

他半跪起身,手扶住桌子看著陶罐。

「先生,這個叫薛青的傢伙我一定不會放過,我可不像你被人欺負了就欺負了。」

桌子陡然被他雙手一搭搖晃發出咯吱聲,陶罐也隨之擺動,少年的手沒有離開,反而幾分故意用了用力,桌子嘎吱一聲再承受不住斷裂散落

陶罐落入一雙手裡,屋中響起少年清脆的笑聲。

「嚇死你現在你知道當初把我從沙丘上扔下去是我是什麼感覺了吧很害怕。」

笑聲散去脆聲低低。

「很害怕很害怕。」

半跪在碎裂桌子間的少年低下頭,將手中的陶罐慢慢的抱在懷裡,人也捲縮起來,油燈盞里的火捻子在這時候跳躍兩下熄滅,室內頓時被夜色淹沒。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我沒有什麼可怕的你也死了我一個人有什麼可怕的」

「他爹,我聽許侯家有聲音。」

婦人從床上坐起來,聲音微微顫。

「是不是」

夜半不敢說鬼啊。

半睡半醒的男人哼哼兩聲:「許侯哪裡敢出來嚇人,活著的時候都躲著人。」

婦人抱著被子角怔怔喃喃:「是啊,要不然也不會連媳婦也沒娶,明明那麼多人家都搶著要把女兒嫁給他,更有那麼多會讀書會識字好看的小娘子跑來拜師的拜師伺候的伺候結果嚇的他鑽進山裡不敢回家。」

想到當時的情形婦人噗嗤笑了,笑著笑著又嘆口氣。

「這樣一個人怎麼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沒了?」

抬頭看向窗外夜色濃墨中似乎有似哭絲笑的呢喃傳來。

「要不,就是進賊了?」

婦人再次捅了捅男人。

男人不耐煩道:「那裡有什麼偷的」但到底被婦人鬧醒,翻個身道,「我一早就去看看,就算破桌子爛椅子也別給人偷了,當年他對咱們村裡人多有照顧,借錢借物要什麼給什麼別的幫不了他,家就給他看好了吧。」

婦人嗯了聲這才躺下嘀咕幾聲什麼睡去了。

天蒙蒙亮,男人果然依言扛著梯子出了門,搭在許侯家的矮牆上,有早起的村人見了打個招呼。

「看看許侯家的屋子漏雨沒。」男人說道。

村人便停下腳幫著他遞梯子看著男人翻進去,不多時聽得裡面哎呀聲。

「怎麼了?」村人在外忙問。

內里傳來男人的聲音:「桌子壞了。」

村人嗨了聲,隔著牆頭喊:「早該壞了,你把它堆牆角好了別的呢?」

男人在內應了聲,站在屋中看著散落的桌子,咕噥著舊了塌了老了壞了將碎裂的桌子堆到牆角,再審視屋內,晨光投進來明明暗暗,地上深深淺淺似乎有腳印浮動男人不由瞪大眼,再看又不像

男人鬆口氣,眼花了吧,桌子壞了跌下濺起塵土打出的印記罷了,舊屋低矮破敗無聲,男人又向裡屋走去,探頭往內看。

裡屋更簡單,一張床,蛛網結成帳子籠罩,地面青磚縫隙滿是青苔床邊的青苔似乎鼓起一塊男人走進去,看那塊青磚的確跟別的不同,但也僅僅是高了一點點,並無其他異樣。

「潮了裂開翻起吧。」男人嘀咕一聲,這也沒辦法修整,修整了沒人住早晚還得如此,他搖搖頭走出去了。

「沒事,挺好的,沒有漏雨。」

男人從牆頭翻出來。

村人也鬆口氣笑呵呵道了聲那就好,又問:「今日你進城不?我收了一些山貨拿去賣。」

男人點點頭:「要去的,雞蛋攢了不少了換些油來。」

二人說著柴米油鹽而去,清晨的村落伴著雞鳴牛叫漸漸嘈雜。

京城,皇城,也已經蘇醒,御街上一隊隊各色官袍的官員們正在魚貫而行,因為尚未到正殿,大家舉止隨意,還有拿著御廊下採買的熱騰騰的包子邊走邊吃吃的一日三餐說的卻不是柴米油鹽。

「昨天的朝會可不順利啊」

「幾個官員的調動,陛下竟然說了再議。」

「不知是因為誰而再議」

「能誰,昨日曲大人可是策對很積極呢」

「陳相爺在皇陵的時候單獨覲見了陛下呢」

這邊低低切切交談,行進的隊伍里官員有木然有高興,更多的是神情肅穆陰沉。

而此時的皇城內,一身紅袍的宋元神情愉悅的走向一間宮殿,身邊同樣兩個紅袍官員相隨。

「那句話叫怎麼說的?給我一個桃我給他一個梨曲大人在君子試上幫了我,我現在幫他說幾句話,這才叫好兄弟嘛。」宋元說道,「王相爺也是的,至於如此大動肝火?」

一個官員神情木然道:「宋大人說話適可而止,好好做事就行,說多錯多。」

宋元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惱怒,反而一臉誠懇的連聲應是:「我什麼都不懂,我少說一點,你們說什麼我就跟著贊同公爺今日上朝嗎?」抬眼看向前方,那邊是皇帝寢宮。

皇帝開始進學了,除了請了的幾個先生,秦潭公也親自教授皇帝,當然不在人前,因為不合規矩,文臣們也不會同意的,所以秦潭公會在早晚有空的時候對皇帝略做教導。

宋元看向前方,咿了聲。

「那人是誰?」

前方宮殿前有一人正邁步而行,黑斗篷裹身,隨著走動露出其內白袍衣角,背影寬寬大大飄飄蕩蕩。

不是官袍,也不是禁衛,更不是太監太奇怪了,能在皇宮中這樣輕鬆隨意行走的人可不多,他去的方向是皇帝的寢宮。

宋元好奇的加快腳步要跟上一旁的官員伸手將他攔住。

「不要去了。」他道。

宋元道:「為什麼?」

話怎麼這麼多,那官員看他道:「公爺有客人。」

客人?宋元仿若沒有看到官員的神情,更加好奇:「什麼客人?哪裡來的客人?看起來年紀不大啊」

官員皺眉道:「不要問了。」大約覺得這種態度有點太過,停頓下又補充道,「日後你會知道的。」

宋元嘿嘿笑應聲是,揣著手眯起眼看著那黑斗篷背影。

「一定是個大人物。」他道,「那我們就不要去打擾公爺了。」

也沒有人敢打擾這位行走的大人物,他在這皇宮大殿緩步自如,巡視其間的禁衛充盈後宮的宮女太監似乎全部消失,整個皇宮似乎只有他一人存在,路上沒有人,宮殿內有人。

他走近一間宮殿站在了宮門前,宮門大開,晨光灑落其中,殿內一張几案前坐著二人。

身穿龍袍的稚子低頭書寫,睡眼雖然惺忪,但並不敢懈怠。

身穿紅袍的男子肩寬體闊,面容沉靜,專註看的稚子提筆書寫。

「這裡不對。」他忽道,抬手環住稚子,握住他手裡的筆,「這樣寫」

筆晃動紙上的字一筆一筆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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