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割裂的畫

天色太晚,夏繪溪下車的時候來不及打量周圍,就被帶進了客房。

房間很寬敞,將燈打開,窗子大開著,微風拂進來,溫柔的將窗帘掀起,像是年輕姑娘的裙擺正輕輕擺動。

她的肚子餓得陣陣發疼,又無所事事,坐在床上發獃。

有人敲敲房門,她喊聲請進。

進來的是個中年阿姨,拿套衣服遞給她,又匆匆的帶進來杯牛奶和盤鬆餅。夏繪溪說了一句謝謝,隨手撿片咬在嘴裡,香酥可口。慢慢的咀嚼著,忽然想起下午的時候自己還和蘇如昊在討論哪些東西煮火鍋會比較好吃,轉眼間,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脅迫到個地方。

她眼角有些發酸,再也沒什麼胃口,匆匆的洗個澡,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雲霞滿。

碧藍的大海讓人讓人爽心悅目的色澤,白色的海鷗嘎嘎的鳴叫著,在清晨特有的新鮮氣息中衝刺、盤旋。而大片的沙灘並不像那些熱門的景點,總是擠滿遊客黑乎乎的腦袋。相反,空曠悠閑得叫人覺得奢侈。

假若不是此時此景,如果真的是來這裡度假,想必心情會極好的吧?

下樓之後,並不見裴越澤,夏繪溪心裡莫名的覺得鬆了一口氣。阿姨殷勤的端上早餐,她咬了一口豆沙包,又走到客廳里,用座機撥個電話。

隔了一夜,蘇如昊的手機依然關機。她在沙發上怔怔坐半晌,壓下沉沉的失望,看看屋外的天色,推開了側門。

踏下台階就是沙灘。台階的最後檔上擺放著幾雙拖鞋,夏繪溪索性踢了自己的鞋子,赤腳從原木地板踏上了沙灘。似乎有細細小小的沙粒鑽進自己的腳趾間的縫隙,帶輕快的微癢,就像和朗的天氣。

她的心情明顯的好轉起來。人生經歷教會她很多東西。周遭愈是嚴酷,心境就愈要樂觀通達。更何況,仔細想想,她的處境也沒那麼慘。雖然是被脅迫帶到里,可畢竟對著如斯美景,如果只顧暗自生氣,還是划不來的。

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夏繪溪仰起頭,眯起眼睛,忽然停下了腳步。

前邊獨自站著的人讓她一時間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上前和他說話,還是迅速無聲離開。

裴越澤穿著看上去質地柔軟的白色襯衣,袖口卷到小臂處;褲子亦是白色棉麻的,捲起褲腳,站在離海岸線不遠的地方,晨風之中衣袂飄飄,髮絲清爽的被風往後掠起,背影清俊,勾勒得線條修長。

這樣的一個人,和昨晚在飛機上強橫暴戾的形象重疊起來,夏繪溪有些恍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其實她是真的看不懂他。這種無知並不是指心理學的個性分析,只是出於小小的好奇,或者只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淡薄的窺私慾而已。即便自己心中對他的分析側寫已經相當的成熟,可是有很多事,他不願意,自己也就只能揣測著,不能去求證和確認。

想到里,夏繪溪低低的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叫人驚訝的是,他彷彿早就知道她站在身後,忽然一回頭,恰到好處的喊住她。

夏繪溪僵硬的站立在那裡,硬著頭皮,終於還是慢慢的走過去。

她和他並肩立著,又刻意的保持些距離,夏繪溪覺得還是由自己打破沉默比較好。

「什麼時候送我回去?」猶豫片刻,她迅速的抬眼看看他的側臉,不出意外的看見他微敞的領口裡,那條銀色的鏈子若隱若現。

裴越澤沒有說話,蹲下身子,聲音中帶愜意和輕鬆:「昨天不是要玩沙盤遊戲么?」

她順口應句:「是啊。」

「這麼大一片沙灘,比訂做的那個沙盤要自然舒服得多。」裴越澤仰頭示意起蹲下來,「這個該怎麼玩?」

夏繪溪看看望無垠的大海,又低頭看看他,嘆了一口氣:「你等等。」

海浪拍打沙灘的時候,已經將兇猛的撞擊蛻化成溫柔的追逐,又將些殘枝枯葉留在沙灘上。裴越澤看著她走遠,及膝的棉裙往後飛揚,像是朵極大的淺藍色素花綻開,底下的小腿圓潤,腳踝潔白纖細。

他屏住呼吸,微一分神,忽然有難以遏制的恐懼從心底泛起來。彷彿害怕她會一直這麼走下去,一點點的貼近碧藍的海浪深處,不再回來。

他控制不住的站起來,想要奔去拉住她,夏繪溪卻忽然彎下腰,撿起段樹枝,折身走回來。

她將樹枝遞給他,想了想,才說:「其實不是什麼遊戲。要不就畫畫吧?想畫什麼就畫什麼。」

他接過樹枝,默不作聲。

「我想要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不是為了害你。」夏繪溪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目光卻並不望向他,投向遠處的雲海,「既然這麼抗拒,又為什麼執意要我當你的心理諮詢師?」

氣氛終於漸漸柔和下來,裴越澤看著白皙的手指在沙灘上下下的划過,嘴角的笑忽然有些苦澀。他輕輕的轉了一個角度,側臉顯出幾份惆悵,也越發的顯得俊美。他的聲音輕輕的傳來:「原因……你不是猜到了么?」

夏繪溪的動作就這麼滯住,食指插在沙礫間,再也沒有向旁移動。

而他背對著,有沙沙的聲音傳來,大約開始隨意的畫畫。

良久,直到雙腿蹲得有些發麻,夏繪溪才聽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來,你看看我畫的。」

他已經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彷彿天邊的啟明星,眸子清亮而含著笑意。

夏繪溪著急要站起來,腿一用力,卻「哎呦」一聲,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自己的筋骨里啃噬,稍微一用力就酸癢難當,不由自主的往沙地上坐下去。

他彎下腰,伸手在她腰間託了一把,又扶著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語氣低沉:「你小心一點。」

夏繪溪皺眉,探過他的手臂,去看他畫的畫。

一大束的鳶尾草模樣的植物瘋狂的綻放在圖畫的上半側,而一道顯著的隔痕下邊,是寧靜如汪洋般的天空,嵌著幾粒隨意灑落的星子。他又在整副的圖案上,加上如同花瓶般的框架,瓶身傾斜著,花瓶的頸口,蜿蜒探出一支藤蔓般的葉片。

這一次的浪潮忽然大些。白色的浪花像是蕾絲花邊,慢慢的糾纏到自己的腳下,將土黃色的沙子染成深褐色,又的將那幅畫抹平,一直到沒過自己的腳踝,又向後褪去,遺留下平整如鏡的沙灘。

她一直低著頭,直到再也尋不到那幅圖案絲毫的蹤跡,才怔忡的抬起頭,看著裴越澤。

而他依然在微笑,有些孩子氣的看著,眼角微微勾起,光芒四射。

「……有樣的意象在腦海里,大概多久?」

他放開的手臂,探究的看眼,沉吟會兒,略有些悵然:「不知道。很久吧。怎麼,看出什麼?」

她臉色微微白,有絲陰影從眼底如浮光掠影般閃過,很快的掩蓋起那份異樣,自如的頭:「畫得不錯,可是被海水衝掉。真可惜。」

阿姨將午飯準備好,遠遠的招呼他們回去吃飯。

夏繪溪沉默的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連裴越澤忽然停下腳步也毫不知曉,差就頭撞在他背上。

裴越澤看著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有些好笑。她的頭半低著,T恤領口露出身前片白皙的肌膚,愈發顯得有些青澀可人。他的心底微微一動,忽然有些憐惜,連聲音也並放柔緩:「怎麼?和見鬼一樣。」

她愕然抬起頭,下巴堪堪擦著他的胸口而過,連忙倒退幾步,說一句「對不起」。

換上鞋子,夏繪溪看見他的手扶在欄杆上,手背上塊極大的淤青,分外的顯眼。的嘴角微微動,剛想要什麼,抬頭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迅速的收斂起自己的表情,搶在他之前進屋子。

進屋之後夏繪溪向阿姨要紙和筆,先進自己的房間。即便自己的記憶力不錯,可是要模樣的複製之前他畫過的那張圖,連細節都不能走樣,還是有些困難。拿不準那個瓶子究竟是以多少角度傾斜。正在猶豫的時候,敲門聲清晰的傳來,一回頭,裴越澤倚著門看著他,提醒她:「吃飯。」

夏繪溪將那張紙放好,回頭:「我馬上來。」

阿姨和他們一道吃飯,顯得屋子裡熱鬧些。夏繪溪夾了一口菜,問:「阿姨,這裡有什麼藥油么?看他的手,這麼大一塊淤血。」

阿姨看眼,「呦」了一聲,放下碗筷:「我去找找,什麼時候撞的?」

裴越澤似乎有些意外,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嘴角微微帶笑,似是難以掩蓋淡淡的喜悅。

阿姨找張膏藥出來,夏繪溪接過來,看看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狗皮膏藥。」

她仔仔細細的讀完文字明,又找熱水和碗,將膏藥放在熱水中軟化。裴越澤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忙前忙後,手指撫摸過自己的手背,直到他喊她,沖他柔柔笑:「好。」

碗里的水還有些燙,夏繪溪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將那張膏藥拈起來,又撕下那張薄膜:「幫你貼上吧?」

他順從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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