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自卑與驕傲

寒假將至,大多數的學生躲在圖書館或者教室上自習,準備最後的公共課考試。校園裡看上去冷清不少。夏繪溪因為結束專業課的教學任務,每天只是參與學術論壇的會議和討論。疲憊整整半年,終於在年關將至的時候,可以大大的喘口氣。

不過也不是一身輕鬆。按照慣例,會議結束的時候,會出本論文集。彭教授把這個任務布置下去,便開始和南大出版社的編輯聯繫,幫忙提供資料和素材。

辦公室里就自己一個人,她正在把學生的成績整理歸檔,要發給學校的教務處。夏繪溪接起電話,「喂」一聲。

「晚飯?去哪裡?家?,好的。」夏繪溪用肩膀和耳朵夾住電話,噼噼啪啪的在EXEL上輸入數據,「過會兒再過來吧。」

不知道為什麼,蘇如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我來接你。」

剛想說不用,那邊已經掛電話。

夏繪溪有些愕然,掛電話,又看看時間還早,足夠自己把成績登記完,於是推推眼鏡,繼續埋頭工作。

鈴聲再次打斷的時候,她甚為無奈的接起來,「喂」了一聲,卻一驚——不由自主的將視線移開,望向桌邊盆小小仙人掌。

是久未聯繫的裴越澤。

難得他親自打電話來,夏繪溪下意識的去查看自己的時間表,還沒話,他已經沉沉開口。

「你在哪裡?學校的工作結束沒有?」

不知道他劈頭問個是什麼意思,吱唔聲沒有話。

或許是察覺出自己有些唐突,裴越澤微微收斂語氣,重新問道:「我要去海南那邊幾,如果你有空,想請起去。」

「呃……」這個建議著實讓夏繪溪愣愣,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回絕,「這樣不太好吧?裴先生,是不是有什麼事?」

他沉吟下,最後:「這樣吧,今晚我們見面。」

夏繪溪一口拒絕:「對不起,我今晚有點事。」

「和朋友約會?」他苦笑下,「那麼明天?」

辦公室門已經被推開,看見蘇如昊走進來,她匆忙的說:「明天再聯繫。我先掛了,再見。」

看來他是立刻趕過來的,只穿件墨藍色的毛衣,連大衣都沒拿在手裡。蘇如昊的雙手撐在桌上,抿起唇,一言不發的打量她,神色有些古怪。

「做完工作沒有?」他緩聲問,「可以走了么?」

她手上不停:「馬上,馬上。一會兒就好。」

他也沒再什麼,拿把椅子坐下來,也不催,目光卻再的在身側流連,最後:「學校的工作什麼時候結束?春節我們出去度假吧?」

夏繪溪輸錯行,重新來過。

「和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他依然耐心的詢問,「有沒有想去哪裡玩一圈?」

像是賭氣的孩子,她還是不話,將文件保存,最後慢慢的抬眼看著他:「哪裡都不去。要在家過年。」

蘇如昊的唇角微微勾,輕輕的嘆口氣,迎著她有些倔強的目光,終於妥協,語氣溫然的彷彿在撫慰:「好,哪裡都不去,陪你呆在家裡,好不好?」

她粲然一笑:「好,我們走吧。要不要先去超市買東西?」

車子開過職工宿舍,下邊聚挺多人,蘇如昊從後視鏡里看眼,一言不發。夏繪溪倒是回頭看幾眼,皺著眉頭:「那邊出什麼事?」

他不說話,自然就沒有人回答。車子路過沃爾瑪,也沒有停下的意思,蘇如昊像是知道在想什麼:「東西都買好了。」

「哦」了一聲,又覷覷他的臉色:「你今天怪怪的。」

到他家,夏繪溪擼起袖子,興緻勃勃的:「我來做飯吧。」

他將她的大衣掛在旁,直接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拋下一句:「坐著,別動。」

屋子裡很暖和,夏繪溪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他端杯熱飲過來,又塞在手裡,然後坐在身邊:「你喝點飲料,定定神。」

她扶著馬克杯,喝了一口:「到底要幹嘛?」

「喏,就是個。」

蘇如昊遞給一大堆雜誌報紙。

接過去,隨便翻翻,嘴角的笑意漸濃:「看不出來啊,蘇如昊,還喜歡看種亂七八糟的雜誌報紙?」

「是啊……看不出來。」他的語氣有些肅穆,「仔細看看。」

他還是不做聲,看著她將手裡的杯子遞還給自己,看著她慢慢的低頭細讀,看著她眉頭愈鎖愈深,最後把一疊紙張往地上摔,聲音中有些怒氣:「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其實在公益廣告打得滿城都是的時候,不是對生活沒有影響的。聽到同事在在本地的論壇上自己的曝光率大增,也有人直在追問為什麼那個節目忽然換嘉賓主持。她覺得有些好笑,也沒多在意。些流行和熱潮,總是陣陣的,過風口浪尖,下陣襲來的時候,相信所有的人都會忘自己。

不過些八卦小刊上的,顯然不是什麼正面報道。

起因是據有人在論壇上爆料,將之前那段王姓夫婦做來賓,最後被電視台掐掉的節目重新在網上公布出來。下邊還危言聳聽,斗大的字寫的都是「心理學家逼死來賓」。

彷彿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又將她的履歷詳細的描述遍,自然忘不將那張如今滿城可見的巨大慈善海報貼在一旁。

夏繪溪從疊圖片中挑出一張,左右打量,「咦」了一聲,「不是論文報告那的照片嗎?」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難怪那保安把那個人請出去。」

「今天宿舍樓下圍么多人,該不會都是找我的吧?」她挑眉望向他,嘴角抿了一絲笑:「別這麼看著我,我承受能力沒那麼差。不就是亂七八糟的新聞么,就當沒看見。」

又隨手指指標題:「什麼逼死來賓?就是在節目里暈過去而已。我算是明白了,以後再也不看香港狗仔的新聞。」

蘇如昊按住她的手,將那份報紙緩緩的抽回去,聲音沉穩,緊緊的注視著她的舉動:「繪溪,你沒看仔細。那個人,是真的死。」

哐當一聲,年輕的孩子笑容倏然凝凍在唇邊。

那杯飲料就倒翻在手邊,深灰色的沙發上一灘污漬,猙獰可怖。

「死了?」夏繪溪的目光一瞬間失去焦距,像是一團冰晶樣渙散開,喃喃的說,「怎麼會?」

他的掌心溫度熾熱,強硬的將她的臉掰過來面對自己,一字一句,彷彿是在灌輸給一個不容置喙的道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想想,我們學過多少案例——多少人是在神經性官能疾病治療痊癒後,又選擇自殺的?況且,那個人,並不是自殺。」

「不是自殺?」夏繪溪微微張開嘴,有些迷惘的看著他,「那出了什麼事?」

「住院的時候出什麼意外吧?」他沒有多,「總而言之,和你沒有關係。」

一時間想起那個人,曾經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講述自己的故事……一時間又想起別的事,都是活生生的,可是,卻又隨著指間抓不住的時光,一道消逝。

一抬眼,碰上蘇如昊擔心的目光,心底卻悄然笑笑——他以為自己還是處在片混亂之中么?可其實,對於死亡,這個最神秘而陰暗的領域,或許自己的領悟和感受,比一般的人,要深刻和從容很多。

她覺得冷,慢慢的依偎在他的身側,又伸手環住他的手臂,又把臉埋在他的頸側,低低的說:「知道這些和沒關係。可是……蘇如昊,你不覺的害怕么?看起來,每個人都逃不開命運。是這樣,很多人都是這樣。」

他伸手將她摟過來,抱在自己身前,輕吻她的髮絲,慢慢的說:「不要胡思亂想。去做飯,好好看看電視。」

她有些固執的抱著他,語氣卻輕柔:「蘇如昊,不要走。聽講講以前的事好不好?」

他一愣,那個懷抱加重力道,「嗯」了一聲:「好,說。」

許是被這個消息刺|激,那麼久的往事,卻忽然有傾述的慾望。於是平靜下來,她眨著眼睛想想:「我把自己的夢說給你聽吧?」

「我從離開家來上大學開始,就一直做同一個夢。就在南大的操場上,不停的跑,那個跑道是筆直的,想不能停下來,事實上……也停不下來,因為跑道總是沒有盡頭。在快跑不動的時候,忽然就回到老家,爸爸媽媽還在,爸爸剛從田地里回來,而媽媽在大灶前做飯……」

「我一直做個夢,一直做。明明不是噩夢,可是比噩夢還可怕。」

「我不是最關心於柯么?真的很關心……和她做一樣的夢,看見她,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可是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樣,到現在,只剩下後悔……」

蘇如昊伸出手去,和她的手指緊扣,貼合得彼此的指尖再也沒有縫隙,又重重的握緊:「慢慢說,我在聽。」

「嗯……」夏繪溪伏在他懷裡頭,「知道夢境分析的。這個夢都不難分析。」

「簡單的說,是在這個大城市被放縱得太有野心。潛意識總在提醒慢,要往後看看,可是那些時候太年輕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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