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韻腳遊戲 OVL 20 華山索道

展澤誠的說明很簡短,下邊卻已經起了數次騷動。閃光燈依然不停的此起彼伏,已經有記者離開了席位,擠在保安允許的、離他最近的地方,彷彿那樣就可以得知更多的消息似的,舉著手要發問。

現場一片嘈雜,彷彿是滾沸的熱水,那些燒開的水泡一個個的泛起,又破滅,永不止歇的起伏。

展澤誠依然坐著,指尖輕輕的互抵著,似是在出神,又像在等待,直到聽到場下麥克風的聲音響起。

「感謝展先生給我一個提問機會。我的問題很長。首先,針對現在易欽集團的公關危機事件,您剛才提到的重新修復和文物遷址的解決方案固然讓人意外和驚喜,可是三年前就拆除的寺廟,為什麼直到現在才開始進行這個方案?其次,之前新聞媒體一直在熱炒您和何氏千金訂婚破裂,投資者現在對何氏集團的信心降到最低點,您對此的看法是?」

很長的問題,卻條理清晰、邏輯明快。人群立刻安靜下來,人人緊盯著展澤誠,這兩個問題,確實問出了人人想要知道的後續關鍵。

「之所以選擇三年後重建,是因為之前的條件不成熟。相信各位已經知道了,這是西山開發的二期工程,已經籌備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也就是說,雲初寺的重建工作,集團已經準備了兩年半的時間。從選址、到原有建築的保存工作,我們邀請了最頂尖的學者和工作團隊,計畫報告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準備的。至於首期開發的拆除工作,也是取得了政府相關部門的同意和許可的,並非像外界所說的強行拆除。」他頓了頓,「至於第二個問題,其實算是私事。我只想簡單的說一句,我和何小姐的婚約,因為個人原因,已經取消。何氏集團和易欽一直以來都沒有直接的合作關係,對於目前的何氏的財務危機,我不方便發表任何的看法。」

台下的相機咔嚓聲重又響起來,捕捉到峻傲英俊的側影和深藏不露的眼神,還有人在大聲的喊出問題,可他掉頭離去,直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抱歉各位,展先生的時間很緊張,如果還有問題,我們集團會統一發出聲明。謝謝支持。」

……

那些喧雜已經不再影響到他。展澤誠心無旁騖的看著手裡的資料,直到小李第三次出聲提醒他:「展夫人已經是第三次打電話來找。」他皺眉,頭都不抬,「說我在開會。」

「還有,半山宅子有電話來。」

他倏然抬起頭來,目光里有奇異的光亮。

「說是那位小姐今天走的。還留下一些衣物,問您該怎麼處理。」

那絲光亮慢慢的熄滅了。意識的深處,依然是無邊無際的海,墨藍得近乎發黑,他用最隨意的姿態,藏起了內蘊的種種漩渦和情感,平靜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從飛機的窗外望出去,薄薄的幾片雲絮遮不住廣袤而遼遠的黃色大地。耕田大片大片的連在一起,溝壑錯綜厚重。被凝凍成冰條的長河如同烏金的鐵塊,橫亘這片高原,彷彿是民族的利器,在陽光下泛著內斂卻不失鋒銳的光芒。

這是一片迥異於江南的靈秀娟美、沉澱下了厚實魂靈的山水。這也是一座叫人驚嘆的城市。秦時如狼似虎的生機,唐代百川歸海的活力,它見證和承載了這個民族最熱血而蓬勃的歷史。彷彿屏障,又像是楔子,抵近了華夏一族靈魂血脈最遠、卻又最深刻的地方。有它在,這麼多的後裔子孫心底,總也還有一直不曾抹去的榮耀、和堅直不曾垮下的脊樑。

飛機將在十分鐘內停落在西安,空姐開始提醒乘客繫上安全帶,洛遙手裡握著紙杯,出神的看著窗外,因為氣流的原因,機身一個顛簸,幾滴水濺出來,落在手背上,燙得有幾分奇妙的癢痛。她即將進入這個陌生、卻又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城市,只是覺得輕鬆。彷彿背後那個世界短暫的被拋下,沒有糾葛,沒有愛恨,什麼都沒有。

前邊的頭等艙里空空落落,空姐站在兩側,笑容溫和美麗,語氣柔和的送客。她在乘客中間,慢慢的往前走,正要出艙門的時候,神差鬼使,又往後看了一眼。那個人靠著寬大的椅背,專註的看著她,那雙眼睛亮得可怕,又露著淡淡的迫切,彷彿已是等待了千年。

洛遙站在那裡,停下腳步,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露出微笑,或者走到他面前招呼。因為擋了路,空姐委婉的喊了她一聲:「小姐。」

洛遙不再猶豫,轉了方向,走到李之謹面前:「你怎麼在這裡?」

他依然坐著,領口的地方解開了一顆扣子,那件咖啡色的棉布格子襯衣看起來很柔軟。彷彿沒有聽見她在詢問自己,李之謹慢慢的伸出手,握住她垂在身側的左手,掌心熱得驚人,而他的聲音低沉:「你答應了林揚說要見我的……我一直在等。」

這樣炙熱的溫度,洛遙忍不住就要掙開。可他沒有給她任何掙脫的餘地,手指彷彿是要禁錮住她的靈魂一般,牢牢的扣住,將之前的話續完:「既然等不到你,就只能出來找你。」

她使勁的睜著眼睛看著他,彷彿打量一個陌生人。她不認得這樣的李之謹。之前的他,總是溫和得像是一杯暖手的茶水,眼神和動作,從來不曾這樣霸道和執著。於是失神良久,才慢慢的說:「我沒有刻意躲你。這次出來,是因為工作。」

有淡淡的笑意浮在了眼角,他緩緩站起來,依然牽著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我卻是刻意出來找你的。」

洛遙在前台取了房卡,和李之謹一道走進電梯,他孤身一個人,連行李也沒有,輕鬆的靠著電梯,仰頭看著跳動的數字,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明天會去華山,在山上住兩天。」

「華山?我也去。」他順口接上一句,「你去哪裡,我就跟著去。」

房卡插在門鎖上,綠燈亮了起來。她的手扶在把手上,卻轉不下去了。

李之謹探過身,手心覆在她的手上,微微用力下壓,替她把門打開,輕輕笑了起來:「既然是去爬山,那麼好好休息。」

這句話掠著她的鬢角而過,撩起髮絲幾縷,他的氣息怡然,又從容不迫的放開她:「洛遙,相信我,重新愛一個人,不是一件難事。」

晚上坐在熱鬧的回民街小巷裡,服務員吆喝著拿上了大把的涮毛肚,色澤粉|嫩,麻醬的香味彷彿在剎那間就哧溜到了鼻尖,勾得人胃口大開。點了酸梅湯和炒河粉,最後又加了一份羊肉泡饃呢,或許是味道太好,兩個人都忙著埋頭吃東西,連話都不講,只是最後不約而同的站起來,相視一笑,吃完整整的一桌美食,飽得連一口水也喝不下了。

早春的西安還有些乾燥的涼意,古城被如黃金般色澤的燈光裝點著,卻並不同於別處金碧輝煌的俗氣,隱然是帝王之都的煌煌風範。

順著鐘樓鼓樓熙攘的人群往賓館走回去,喧雜聲似乎給兩人之間樹起了無聲的屏障。也可能是她的小心翼翼,或者是他的刻意沉默,認識了這麼久,從未有過如此刻般的拘謹。

李之謹手插在衣兜里,放緩了腳步,終於還是說:「是我給你壓力了么?」

洛遙否認:「沒有,我只是一直在想你說的那句話。」她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重新愛一個人,不是一件難事。」

他緊緊的盯著她,抿著唇,凝神屏息,等她的下一句話。

可是洛遙只是搖了搖頭,略有些捲曲的發尾在背後輕輕的拂過,又沉默下來。

他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目光里有爍人的光澤,又像是一種無聲期待,語氣卻是淡淡的:「你怎麼說?」

白洛遙掙開,輕描淡寫:「不怎麼說。你回不回去?明天會很累。」

「白洛遙,你要是不說清楚,只怕我會更累。」他的眉宇輕輕皺著,又舒展開,「簡單的一句話,就說你會努力試試,行不行?」

洛遙穿的是一件淡紫的開衫,裡邊的襯衣輕薄而柔軟,頸間的肌膚被月色清淡的一掃,光華如玉。他微微有些炫目,於是不再開口,只是在等。

「你……這是愛我?」洛遙再開口的時候,無聲的笑起來,眉眼皎潔,「是不是?」

李之謹愕然,愛或者不愛,這個詞在舌尖翻滾,卻又因為太過錯愕,沉沉的問了句:「什麼?」

「你是愛我么?我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洛遙抬手將髮絲掠回耳邊,目光遙遙投向了鐘樓,那邊有渾厚悠揚的金屬撞擊聲穿越了濃濃夜色而來,「如果你不愛我,那麼我就沒有必要回應你。如果你愛我……我想,你放棄我,再重新去愛一個人,會比要我做到那樣簡單得多。」

鐘聲繚繞在耳側,彷彿那是天地間最能滲透進靈魂的一種自省。

李之謹嘴角還帶著笑,卻不掩苦澀:「這算是拒絕么?」

洛遙微微歪著頭,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最後微帶狡黠的眨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麼,他是愛你么?三年前拆了雲初寺,如今又重新拿來炒作——這些你到底心裡清不清楚?」

這一次,她終於斂去了輕笑,悵然望著人流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