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至死不渝 OVL 11 碎裂

第二天洛遙醒來的時候,已近正午。她很久沒有睡那麼長的時間了。幸好是休息天,她又重重躺了回去,要不是胃部一陣陣的餓得發疼,她還真是不願意這麼快就起床。昨晚和李之謹說到了幾點,自己也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她洗完澡,回到廚房一看,杯子和茶壺洗得乾乾淨淨,晾在潔白的瓷磚上。洛遙苦笑著拍拍自己的額頭,忽然覺得自己的習慣實在可怕。昨天等到李之謹走後,自己還是硬撐著整理完畢,才安心的回去睡覺。

屋外陽光燦爛,世界都是鮮活明亮的,恍如隔世,又像換了新顏,昨晚的一切,都像是過去了很久很久。講了那麼長的時間,又是那麼長的故事,把自己的激烈情緒,都沖淡了好幾分。

門口傳來嘎嘎的聲音,有人在敲防盜門。洛遙去開門,李之謹亦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我把你的東西拿回來了。」

原來是落在賓館裡的大衣,和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料。洛遙請他進來,說了句謝謝,除此之外,因為有些尷尬,只好不說話。

「你吃飯了沒有?」李之謹隨隨便便的拉她一把,「出去吃飯吧。這麼好的天氣,就該出去走走。」

坐在車裡,大把大把的陽光灑落進來,給蒼白的肌膚踱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李之謹扶著方向盤,並不看著她,卻淡淡的說:「昨天的事,如果你希望我不記得,我一定不會再記得。」他想了想,依然不去看她,「咱們就當喝醉了,說完就忘。」

洛遙抿嘴笑了笑,側頭去看他:「你這麼說,我倒覺得你是真的不會忘記。」

他笑了笑,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車裡不算大的空間,浮起一種特殊的韻律,他的唇側划出清淺的堅毅,似是在讓她放心。

奇怪的是,他這麼一說,洛遙心裡還殘存著的尷尬卻一掃而空了。她忽然就興緻勃勃的建議:「我們去買些菜自己做吧。」

洛遙是咬著白面饅頭做飯的,因為實在太餓,需要充饑,於是此刻手下的動作愈加麻利了。培根片上夾上乳酪,再放上金針菇,用牙籤串起來,整整齊齊的疊成了一盤,放進微波爐里烘烤。等到濃濃的奶味一直傳出了廚房的時候,耗油汁也已經淋上了生菜葉上。洛遙很久沒有這麼認真的做菜了,李之謹驚嘆連連:「太賢惠了簡直。」

他很配合的將所有菜色一掃而空,洛遙的虛榮心很受到滿足,於是笑眯眯的謙虛:「也沒有很好吃啦,隨便做做的。」

杯盤狼藉,李之謹很積極的說:「我可以幫你洗碗。」說著就要站起來收拾。

「不要。」

話一出口,洛遙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甚至下意識的去撣開他的手——於是訥訥的把手收回來,低了頭收拾:「你是客人。我自己來好了。」

剛才那一瞬,自己在想什麼?怕他洗不好么?於是硬生生的拂去他的好意?她微微搖了搖頭,將一大摞餐具端回廚房。

她一個人在廚房忙,杯盤碗碟不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重複的動作,有暖氣的冬天下午,叫人昏昏欲睡。洛遙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李之謹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大概是真的睡著了。

她默默的在李之謹身邊的地板上坐下。有大團的光亮,彷彿金色的絨線,落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暖洋洋的撩撥著頭髮。她看見他的側臉,線條清爽,鼻樑很挺,睫毛因為輕緩的呼吸而輕輕的顫動。

洛遙忽然很想伸出手去,輕輕的描摹一下他鼻樑的形狀。手都伸出了一半,卻忽然驚醒,於是又收回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他的聲音卻出其不意的傳過來:「白洛遙,你剛才要是把我當作了那個人,我會很失望。」

她嚇得幾乎跳起來,大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卻只是不在意的坐直了身子,目光慢慢的落在她的身上,忽然笑了笑,額上還有散亂的頭髮,彷彿孩子一樣:「你忘掉他吧,我可以幫你。」

因為他常常笑,洛遙對他的笑容並不陌生,有太陽下青草的味道,可以很輕鬆的掃到人的心底。整個後背都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洛遙半邊臉頰壓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笑起來。

如果可以輕易忘記,誰不願意?

客廳安靜到只剩下一步一移的秒針走動聲音,空氣里有微小的塵埃,像是小人在跳舞,洛遙並沒有回答他,站起來,很快活的說:「我泡蜂蜜紅茶給你喝。」

李之謹在想,這會是他最後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他亦很有信心,將來的時間這麼長,有些東西,他終是可以讓她徹底的淡忘。

周一正常上班。午休的時候林大姐和洛遙一起吃飯,又說起了上個周末的晚會。

「怎麼後來沒再見你啊?」

洛遙嘴裡還有飯沒吞進去,只囁嚅了一句。

其實林大姐沒有逼問的意思,善意的笑了笑:「吃完了?走吧,今天還要拍電視呢。」

洛遙放下餐盤,伸個懶腰,抱怨似的說了句:「今天才開館,人好像多了一倍。還拍電視,真是湊熱鬧。」

電梯正在飛速的上升,展澤誠微微仰著頭,似乎對牆上那塊液晶屏饒有興趣。

門已經打開了,清晰的映出他修長的身影,和專註冷峻的神色。

他似乎沒有要跨進去的意思,助理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於是只能伸出手去,摁了一下馬上要關閉的電梯門,一下不夠,又一下。

今天的液晶屏里沒有廣告,正兒八經的放起了文島市的新聞。

其實是昨天的新聞了。文島市博物館的陶瓷館修整完畢,正式對外開放。頭一天,邀請了李征遠先生的後人,著名的企業家李耀輝先生及夫人參觀新館。鏡頭一點點的拉遠,熱熱鬧鬧、卻又不失秩序的人群的後邊,他看見李之謹和他身邊的女孩子,穿著規規矩矩的藏青色套裝,側顏十分柔和……看起來,很般配。

奇怪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看見他們在一起,心底竟慢慢的被抽空了焦灼和怒氣。其實短短一則畫面早就跳過了,他的手插了口袋,卻依然沒動,彷彿神遊天外。

不斷有人從這裡經過,目光總是落在展澤誠身上,然後匆匆走開了。

展澤誠身後抱著大堆資料的秘書狠狠朝李助理使了個眼色,小李又一次摁下按鈕,又吞了口口水,勉強說了句:「展總,電梯里……也有液晶屏可以看。」

秘書幾乎要笑出聲音來,連展澤誠也微彎了唇角,邁步進了電梯裡邊。

會議室里除了李耀輝,還有李之謹。展澤誠在門口微微駐足,目光中有一絲興味。李之謹站在父親身後,微微向他點頭,亦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這兩人都已經將那一晚淡忘了。

他開口的時候,已然帶著淺淺的讚賞:「我們的合作很需要藝術家的鑒賞力。」

李耀輝哈哈大笑,轉頭拍拍兒子的肩膀:「好好學著,幸好現在開始也不晚。」

李之謹只是點了點頭,眼中滑過一絲嘲諷,話到嘴邊,卻輕輕咳嗽了一聲:「我知道了。」

會議進行得很順利,只在李之謹第一次開口的時候,氣氛終於變了變。他漫不經心的指了指圖紙:「我有些不解。」

展澤誠坐在他的對面,微微揚起眉:「請說。」

「要配合宗教游的方案我很贊同,可是為什麼要新造廟宇?西山歷史上就佛法興盛,這麼大一塊地方,難道你們沒有試著去找一個有些歷史的建築?」

其實李之謹是對著雙方的與會人員在說話,只是側了側臉,看似隨意的望進展澤誠眼裡,似乎有些挑釁,專註的等他回答。

只是展澤誠全無反應,他只是略略低下頭,翻了翻手裡的資料,轉頭便對一旁的人說:「記下來。修訂的時候考慮李先生的意見。」

行將中午,展澤誠率先合上了手裡的資料,前邊演示幻燈片的工作人員也已經把程序關閉。會議室一時顯得有些雜亂,李之謹站起來,在展澤誠身邊停了下來,微微俯下身去,說了句話。

旁人只當他們關係熟稔罷了,可是展澤誠卻倏然揚起眉峰,一貫面無表情的底下,忽然翻滾起駭浪。李之謹卻依然神態輕鬆,甚至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回到辦公室,展澤誠將外套隨手便仍在了沙發上,似乎仍然覺得難受,於是將領帶一併扯了下來。手邊是一疊還未批閱完的文件,他煩躁的推到一邊,手指忽然觸到了滾燙的杯壁——是一杯秘書剛沏好的綠茶。

滾燙如同熱炭的杯子。他慢慢的拿起來,其實他並不渴,可是無法遏制憤怒,茶葉、茶汁,連同雨過天青色的瓷杯,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線,咔嚓一聲,和牆上的字畫框碰撞,掉落下來,撞得粉碎。

李之謹臨走時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如果雲初寺還在,現在就省力得多」。

他靠回了椅背,終於想明白,是什麼激怒了自己。

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那樣膽怯、彷彿不願去觸碰他們曾經的一切,原來可以這樣輕易的告訴一個相識不過月余的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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