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昆陽古潭 五

翌日,衛行還是找到了一名老鎖匠,用白泥壓出了鎖孔內部的形狀。

看著那枚鑰匙模型,衛行叫苦不迭:「這東西算什麼鑰匙?」

一把小小的刀片形狀,十分古怪。

安清夜卻鬆了口氣,笑著說:「我知道了。」

「它不是鑰匙,而是一枚貨幣。」他迅速地在平板電腦上調出了一張照片,「看。」

「欸?一模一樣呢!」彌川驚呼出聲。

「王莽曾經進行過貨幣改革,儘管他出發點是善意的,但是這次改革反而加深了新朝的社會危機。其間王莽發行了一種奇特的貨幣金錯刀,上刻懸針篆書,字跡纖細秀麗。此類貨幣幾乎不再存世,現今獨一無二的一枚,收藏於河南省博物院。」

「這……」衛行面露難色。

安清夜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天無絕人之略。」

隔天安清夜和林彌川登機的時候,驀然發現機場安檢比起往常慢了近一倍時間。

候機大廳里的電視滾動播放著新聞:「昨日晚上,河南省博物院遭盜賊入侵。據悉,公安局調查了當夜的監控錄像,卻未發現可疑人員……可能是一起有預謀的盜竊案。」

「小姐,請打開您的書包。」安檢人員對彌川說,「還有零錢包。」

彌川一顆心怦怦跳起來,安檢員看了看她帶著的一包零錢,重新放回去:「謝謝您的配合。」

彌川不由回頭看了安清夜一眼,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沉著,還衝她眨了眨眼睛。

通過安檢之後,他們在椅子上坐下,彌川輕聲問:「衛家身上的反噬解開了……是不是意味著,封印王莽的力量也隨之解開了?」

安清夜一時間沒有回答,彷彿也陷入了沉思中。

彌川還記得昨晚驚心動魄的那一幕——安清夜從博物院「取來」金錯刀,插|進了漆木盒裡。

咔嚓一聲,那聲音像是從千年前傳來,刺得每個人心底都是一驚。

盒子打開了,他們不約而同地往裡望去。

那是一枚人頭,面白,長須,雙眸細長,彷彿睡去一般。

當時捧著木盒的是衛行,他雙手一松,盒子和首級便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那枚人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化為塵埃——原來,王莽的首級一直被衛家保存至今。

三人面面相覷,衛行顫聲道:「它……王莽的人頭,怎麼會在這裡?!」

安清夜看著他,神色悲憫而剋制,他的薄唇輕輕動了動,彷彿是在剋制自己,最後淡淡地說:「其實你一直知道盒子里的是什麼,對嗎?」

衛行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你知道木盒裡是王莽的人頭,知道解開這個的後果,可你不像衛家的先人,你還是決定打開它。」

「我只是不想讓兒子像我一樣了……」衛行臉色白得像鬼魂,卻並不否認。

彌川回想起他們的對話,儘管不甚明了,只是隱約覺得不安。忽然嘀的一聲來簡訊的聲音打破了兩人此刻的沉默。安清夜低頭看了看手機,說:「衛行說是試過了,他在手上弄破了一個口子,很快血就能止住。」

彌川「哦」了一聲,不知為何,心頭還是沉甸甸的。

安清夜的臉色並不比她好多少,幫助了衛家人解開禁咒,他卻頭一次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對了。古老的書卷中一直記載著一種隱秘的法術,一個人的魂魄分為精魄和魂魄。若是遇到了人的魂魄極為強大,必須將它分開封印。木盒裡王莽的頭顱中原本封印的是精魄,如今因為打開了盒子,封印解除了,那麼……他的魂魄呢?

他轉而看了看彌川,有意讓自己笑得雲淡風輕。

「他的魂魄一定被封印在另一個更隱秘的地方,不會有事的。」

「那你說……當年王宇的夫人讓人封印王莽的頭顱在木盒的時候,又為什麼留下金錯刀這把鑰匙呢?」

「那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我想,她給自己的子孫選擇的權力。他們可以選擇繼續背負這個使命,也可以放棄……畢竟反噬的痛苦,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只不過大約出了些意外,金錯刀才流落到了外邊,最後被放在了博物館。而衛家人,也遺落了打開盒子的方法。」

兩千多年過去了,仇恨在淡忘,後人承受得也已經足夠。

衛行選擇放下,無可指摘。

彌川點點頭,便將這件事擱下了,轉而問安清夜:「櫻虞約你去峨眉,你打算去嗎?」

他卻不答,似是疲憊已極,頭一歪,靠在彌川的肩膀上睡著了。

睡夢之中,他微翹著嘴角,睫毛又長又卷,像是個大孩子。

彌川便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坐著。此刻落地窗外,春意如許,而身邊的人呼吸輕緩——她依舊不能在他身上「讀取」到任何心事,可是這一刻,有種叫做「溫柔」的感覺,不言而喻。

「我的會員卡號是0024,林彌川。」

「你好,請問你想預訂哪裡的客棧呢?」

「峨眉山,金頂。」

「……抱歉,亨特''S驢友客棧在四川峨眉山的分店暫時不對外開放。」

林彌川掛掉電話,低頭又看了看手中那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年輕的母親,或許是因為剛剛生完孩子,她顯得十分疲倦,抱著眼睛都沒睜開的嬰兒,欣慰地低頭微笑著。彌川觸摸著照片,能「看到」年輕的母親無力地鬆開手,目光眷戀,直至……慢慢黯去。

彌川又一次翻過照片,其背面是一行清雋的行書:

吾兒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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