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白馬傳燈 六

安清夜躺在床上,神色有些鬱郁。

倒是彌川不住安慰他:「你不就是被一個女人打敗了嘛,沒什麼的啦!」

英俊的老闆使勁瞪她,嘴硬強辯:「我是一個不小心!不然怎麼會輸給她?」

「好吧好吧,那你休息吧。」彌川放下白粥,「餓了再喝。」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最後是怎麼回事。」安清夜胸口受了傷,語氣愈發像個小孩子。

彌川無奈又坐下,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告訴安清夜這個結局:「你知道為什麼獨孤謹要殺了丹若嗎?」

安清夜凝神傾聽。

「丹若遠嫁中原之前,早已想好了為族人復仇的計畫。她特意引來馬賊,獨孤謹因為護衛她而受傷,她便趁機在他身上下了血咒。

「安息國的血咒極為狠毒,施咒者以自身鮮血為引,將其埋入對方心胸。若是不發動,則毫無異樣;一旦發動,她便可命令獨孤謹做任何事。事成之後,施咒者會心力交瘁而亡,而獨孤謹卻會安然無恙,只是全然記不起自己做過什麼。」

彌川頓了頓。她在那幅獨孤謹親筆所畫的畫卷上,「讀到」了故事的真相,也不由得感慨丹若籌劃之縝密,乃至狠毒。

「她要在皇帝迎娶自己的那一刻,讓獨孤謹將手中長劍刺入皇帝的喉嚨。如此,在她身亡後,獨孤謹弒君之名一旦落實,將百口莫辯。且他又手握重兵,勢必不會坐以待斃,若是和保皇派一決生死,中原立刻會四分五裂,安息的國恨家仇也能得報。」

安清夜閉了閉眼睛,輕嘆說:「果然是毒計。」

「可惜……獨孤謹發現了自己身上的血咒。」彌川輕聲說,「血咒極其難解,即便施咒者被殺,咒力猶存;哪怕是獨孤瑾也死了,施咒者的靈魂依舊可以操縱咒語。無奈之下,獨孤瑾便用了術士想出的極其殘酷的解咒之法。」

那個晚上,他持劍站在她面前,未等她說出一個字,便穩穩將劍尖刺進了她的胸膛。

她倒下的時候,眼神中還帶著憧憬和歡喜——她以為,他是來接她一道離開的,遠離那些國恨家仇,再也不回來。

可原來不是。

丹若用盡全身力氣,想要說什麼,可那口氣息很快便散了,她只吐出兩個字:「不是……」

他看著她軟軟卧倒的身影,心底不是不明白她想說什麼,可他只是冷冷地看著,說了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信。」

身邊的術士們開始嚀誦咒語,將她的魂魄拘禁在畫卷之中。從此她將被鎮壓在齊雲塔下,日日受明火灼烤之苦,再無餘力控制血咒。

獨孤謹漠然地從血泊中拾起那一枚石榴果,植入白馬寺庭院中,做完這一切,才從容地踏入禪房。

桌上早已放置著紙和筆,卻又極突兀地,還放著一把銀質小刀。

他並未皺眉,徑直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一滴滴落下,宛如溪流,淌入硯台中。

他開始謄寫經文,筆筆赤紅,直到耗盡最後一滴心血,倒在案桌之上……

「用這種解咒之法,獨孤謹所受的痛楚更甚於丹若。他的每一寸靈魂血肉,從此都附在經紙中。」安清夜感慨道,「齊雲塔下她若有異動,白馬傳燈,石榴結果為訊,後人便會焚經鎮魔。分筋拆肉之痛,他對自己狠絕,遠勝於對她……」

「他本可以帶她離開的……」彌川輕聲說,「結局不必如此慘烈。」

安清夜微微眯起眼睛,低聲說:「不……他不信,是因為這一把太大,他賭不起。」

白馬寺,齊雲塔。

她的魂魄被鎖明燈畫卷之中,日日夜夜受折磨灼燒,不得解脫。

是啊,隔了國恨家仇,他們各自機關算盡,看似是他棋高一著。

可千年後轉身,卻原來,他亦死生不能。

他明明知道經卷、明燈、畫卷三者一起被焚,才能徹底消除血咒,卻寧願忍受千年的折磨。或許他是知道,只有這樣,他和她,才能在這世上,多存留一絲痕迹吧。

屋內靜靜的,兩人沉默了良久,彌川才緩過神記起另一件事。

「炎龍……她到底是什麼人?」她躊躇了一下,遞了一張紙給安清夜,「後來你暈過去後,我發現她留了一張紙給你。」

安清夜接過來,打開,只見上邊只有簡短的一行字:「峨眉金頂,空懷若谷。」

他看完,一隻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尾戒:「呵,炎龍……櫻虞……老朋友了。」

「她叫櫻虞?」彌川好奇地問,「你們早就認識?」

「攝魂自古以來就有兩宗,嚴宗恪守戒律,若是被攝魂者不願意,一般情況下絕不強迫;而密宗……崇尚力量,他們認為被攝者越是反抗,能汲取的力量便愈強。」

「你是嚴宗?」彌川試探著問,「……她是密宗?」

安清夜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卻略顯蒼涼:「嚴、密之爭,只怕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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