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白馬傳燈 四

「然後呢?」彌川見炎龍法師不再說話,著急地追問了一句。

「沒有然後了。」炎龍神色淡然,「第二日皇帝要迎娶公主時,翻遍了全寺,都沒有找到丹若的身影。一同失蹤的,還有獨孤謹。」

彌川聽得抹了一把汗,喜笑顏開:「幸好幸好,我就說嘛,有情人終成眷屬,能放下仇恨就最好啦。」

安清夜沒有笑,他看著炎龍,淡淡地問:「那麼這些經卷又是用來鎮壓何物的?」

炎龍微微垂眸,神色悲憫:「經卷並非用以懾魔,只是為了祭奠安息公主。」

彌川聞言怔了怔。

「那一晚,獨孤謹親自持劍戕殺公主,其後不知所蹤。」

「戕殺?為什麼?!他不是來帶公主私奔的嗎?」彌川大驚,脫口而出。

「不。獨孤將軍生怕皇帝為美色所惑,陷蒼生於不義,便在安息公主入宮之前,將她斬於劍下,自己亦不知所蹤。」炎龍法師雙掌合十,喃喃道,「安息公主原本滿心期待他能帶自己離開,誰知這世上的男人,永遠比女人狠心。

「她因心懷怨恨,陰魂一直未曾離開白馬寺,所以歷代主持都以焚經封印公主的怨魂。」

安清夜靜靜聽完,問道:「被偷的畫卷和這個故事又有什麼關係?」

「唉,兩位有所不知,安息公主死前,曾發下極為怨毒的誓願,當日獨孤謹窮盡身邊術士之力,才封印下那道毒誓。是以祖師只留下那幅畫,並說『畫絕不可失;亦不可揭,除非白馬燈明』。只是時至今日,到底毒誓是什麼,獨孤謹留下的制衡的法術又是什麼,我們都不知曉了。」炎龍望著火盆中漸漸熄滅的火光,「幸好沒到非得揭開畫的時候,我們還有時間。」

彌川聽了直跺腳,脫口而出:「誰說的!白馬燈明了!」

炎龍敦厚方正的臉上滑過一絲僵意,重複了一遍:「白馬燈明?」

「不錯。石榴結果,其果天生有異象,燦燦如燈盞。」

炎龍一點就透,神色大變:「庭院中那株石榴樹已逾千年,竟結果了?」他站直身子,鄭重地向兩人行禮道,「多謝兩位指點。」說罷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安清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暗色之中,拉起彌川轉身疾走。

「怎麼啦?」她還不明所以。

星光點點,他的髮絲落在眼角,神色晦暗不明,卻異常肅然:「趁他不知道我們拿走了明燈,趕緊走。」

他在黑暗中拉著她辨明方向,往西方疾奔。彌川只覺得風聲嘩嘩地掠過,他忽然又停下腳步,推開一扇門,兩人一道閃躲了進去。

「那些經卷,都是獨孤謹寫的!」彌川靠在牆壁上,壓低聲音說,「他就是白馬寺的祖師!」

「你看到的?」

彌川點點頭。觸到經卷的時候,她「看見」一個年輕的法師在伏案抄寫經書,因為已經落髮,便愈發顯得他五官輪廓清雋難言。當時彌川並不知曉那是何人,可是聽炎龍法師說完,她便能猜出了,那位祖師便是後來不知所蹤的獨孤謹。

她拉開背包,悄聲說:「我把它們都裝起來了。」

安清夜緊皺著眉,像是遇到了極難決斷的事,喃喃自語道:「白馬明燈、經卷、畫……究竟是什麼將它們串聯起來的呢?」

「炎龍法師不是說公主的魂魄未逝嗎?你要不要試一試攝魂?」彌川悄聲建議道。

安清夜低頭看看自己的尾指銀戒,搖頭說:「白馬寺內佛法太過剛猛,照理說不會有任何魂魄停留,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去問問炎龍法師不就知道了?」彌川著急道。

她話音未落,門口卻有道森然的聲音傳來:「不錯,兩位施主來問我不就知道了?」

剎那間,室內案桌上的油燈不點自亮,只見炎龍法師披著袈裟立在門口,他安然而笑:「兩位果然還未離開。」

安清夜不動聲色,踏上半步,微笑著行問訊禮:「法師,找到石榴果沒有?」

「還要施主指點。」炎龍回禮。

安清夜忽然大笑:「夠了,你不是真正的炎龍法師,你到底是什麼人?心心念念找尋當年丹若、獨孤謹的遺物又是為了什麼?」

「炎龍」微微一笑,卻也不否認:「你是從什麼時候看破的?」

安清夜眉目不動:「齊雲塔下,你和小沙彌互行問訊禮,應當是左手包住右手,你卻疏忽,一直以右手包合左手——法力精深的僧人,怎會弄錯這些基本禮儀?」

「炎龍」點頭:「是我疏忽。」

「我又試探問你,能否用鎏金香囊作為報酬,你滿口答應——事實上,這些年白馬寺並無金銀器出土,你若是寺內僧人,豈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炎龍」忽然咯咯一笑,聲音變做了女孩的嗓音,望向林彌川:「我自以為考慮周全,連身上的記憶都做了手腳,故意讓你看到我早晚誦經的畫面,沒想到一開始就被看穿了。」

彌川大奇:「你是女的?你……騙我?」

「炎龍」漸漸變幻,縮小,直到最後變成一個年輕女人,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伸出手來:「把白馬明燈給我,我們便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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