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雁塔晨鐘 七

彌川大驚,仰頭看著安清夜:「你說什麼?」

安清夜走到佛像前:「你還記得地宮裡石刻的孔雀明王尊嗎?石刻上的四隻手,分別拿著蓮花、俱緣果和孔雀尾,後來我們畫了羯摩杵上去。」

「那你再看這裡。」他從背包中掏出了一疊資料,翻到其中某一張,「這是我在咖啡館搜集的孔雀明王佛像資料。」

「怎麼會這樣?」彌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安清夜指著那尊白玉佛像說:「這尊佛像的不合理之處在於,羯摩杵既然意味著虛無,又怎麼會被拿在手中呢?

「你再想想,假如之前頡蘿用俱緣果驅散了瘟疫,那麼這裡怎麼還會剩下一枚呢?所以,孔雀明王手持的,應該和這幅畫一樣,是蓮花、孔雀尾,以及兩枚聖果。」

「那麼,一共有兩枚俱緣果?」

「不。一枚是俱緣果,另一枚則是吉祥果。我想,之前頡蘿拿走的那枚是吉祥果,這尊佛像上還剩下的是俱緣果。至於俱黎拿走的,只是頡蘿留下的贗品。」

「你能確定它是贗品?」

「它的位置不對。羯摩杵的地方本應是放著俱緣果的……」安清夜拿手電筒上下照著佛像,「我們得在俱黎發現之前,將它找出來。」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了,他們試了種種方法,甚至冒著褻瀆神明的危險將佛像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找不到那枚俱緣果。彌川又累又餓,一屁股坐在地上:「到底在哪裡?」

「……哈!熾焰法界幢……」同樣神情疲倦的安清夜忽然開口,「那五句佛唱中,你還記得這句話嗎?」

彌川默念了一遍,目光落到那盞長明燈上。

他們想得幾乎一樣。

安清夜小心地舉起了那尊佛像,將它放在長明燈的火焰上來回炙烤。

火光明滅間,那把羯摩杵漸漸化為虛無,熾焰中幻化出一枚泛著淡金色光澤的果實,搖搖欲墜。又過了一會兒,佛像的手掌彷彿是難以托住果實,撲通一聲,果實掉落下來。

彌川連忙伸手接住,掌心一片沁涼。

渾身的疲倦都一掃而空,她難以置信地與安清夜對望了一眼。

俱緣果,他們找到了!

「我們拿到這個又有什麼用呢?」彌川從短暫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又不知道怎麼用……還不如給了俱黎,讓他去救頡蘿。」

「彌川,你知道我為什麼對小雁塔感興趣嗎?」安清夜突兀地打斷了她。

「有人委託你了?給了你一大筆錢?」彌川靠著牆壁坐下來,順口回答。

「不是。其實我只是來西安玩的,轉到了小雁塔,和俱黎擦肩而過的時候,戒指亮了起來。」他輕輕摩挲著尾戒,「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彌川想起來了,地震那一晚,他的戒指也在瑩瑩發亮……這意味著,那天俱黎也在附近。

「你在天門洞的時候見過它攝魂。當它感受到想要掙脫禁錮的魂魄時,就會發亮,而這絲魂魄越是久遠,戒指就越敏感。所以我可以肯定,俱黎身上帶著數百年前的魂魄。」

「就是頡蘿的魂魄吧?」彌川看著掌心的俱緣果,「幾百年了,他一直沒有放棄。他是真的很愛頡蘿。」

安清夜抿了抿唇:「好幾次我靠近他,都能感受到那縷十分虛弱的魂魄,就在他手腕上那粒菩提珠中。一般來說,歷經數百年的魂魄會變得暴躁凶厲,漸漸迷失本性,就像是武陵之魂中的浣星一樣,差點走入魔道。可頡蘿不一樣——」

只是他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躊躇良久,卻聽見彌川輕輕地問:「俱緣果真的能令她復生嗎?」

「俱緣果可以調和陰陽,的確能讓魂魄重生。」安清夜低低地嘆了口氣,「可是,復生的頡蘿,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頡蘿了。她的魂魄太過虛弱微小,到那個時候,復生的只是一個全新的女子。」

「那……俱黎豈不是會很失望?」

「我想,他不會接受這個事實的。」安清夜搖搖頭,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憐憫。

一時間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而門外這時忽然傳來了低沉的聲音:「會不會接受,總要試試才知道。」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俱黎就站在門口,將那枚假的俱緣果擲到他們面前:「真的俱緣果呢?拿出來。」

彌川緊緊握著俱緣果,將手藏在身後:「你放棄吧。當年頡蘿做了這樣的決定,她是心甘情願的。你何必帶著她的魂魄,讓她至今也難得安寧呢?」

俱黎的雙眸輕輕眯起來,片刻後,他彷彿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事,不怒反笑起來。

「你說她心甘情願?哈哈!心甘情願?」或許是因為仇恨,又或許是因為壓抑了數百年,那張俊美的面孔竟扭曲起來,他一字一句道,「也好,我便全數告訴你們,你來說說,她究竟是不是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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