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江律文醒來的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小朱。

「江先生,陳小姐剛走。」她簡單的將情況說明了一下,「她會代替您對董事會做說明,這個,您沒有意見吧?」

隔了好一會兒,江律文似乎才恢複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他似乎還無力說話,只是點點頭。

「還有,昨天晚上杜小姐來看過你。那時候你在急救,我就請她先回去了。」小朱躊躇了一會兒,「後來陳小姐在外邊碰到了……」

她覺得自己有些錯覺,江律文的眼睛在瞬間變得有些鋒銳。可隨即,他又淺淺閉上了眼睛。

傍晚的時候,是陳雨繁親自來了,拿了厚厚一疊文件,坐在了江律文的床邊,一項項的對他彙報。

陳雨繁和江律文門當戶對,當初離婚,雙方的律師團唇槍舌戰了數月之久。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自然也決定了雙方即便婚姻關係結束,可是商業上的合作卻絕對不會就此破裂。

陳雨繁說完,淡淡看了江律文一眼:「酒場上,你不用這麼拚命。」

江律文輕輕咳嗽一聲:「沒辦法。那杯酒不能推。」他頓了頓,「為了一杯酒得罪有些人,不大值得。」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嘴角輕輕一抿的時候,唇色有些透明,又很蒼白。陳雨繁忽然覺得有些心痛起來,他們結婚兩年,離婚至今,也快兩年了,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並不知道他在國內具體的工作。在忙些什麼,和哪些人打交道……其實她真的一無所知。

原來,他也時時這麼辛苦……

「這項合作,董事會沒有意見。」陳雨繁定了定神,把話說完,「周五就可以正式簽訂合同。」

江律文「嗯」了一聲,並沒有望向前妻,可是心底卻莫名的滑過了一絲不安。他不知道這絲不穩的情緒來自哪裡,可他想起易子容遞給他這杯酒時的眼神和表情,雖然噙著淡笑,但是眉梢唇角卻凜冽如刀。

「有沒有問題?」陳雨繁追問了一遍。

「沒有。」江律文回答他,等了一會,終於還是說,「你見過杜微言了?」

陳雨繁嘴角微微一翹,似笑非笑,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

「你執意要離婚的時候,給我的理由是性格不合。當時我接受了。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不是這樣。所以我又有些不甘心。」陳雨繁輕輕笑了笑,「就找杜小姐問了問。」

「你得出什麼結論了?」江律文的臉色鐵青,「我們離婚的時候,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語氣驀然間變得有些苦澀,即便現在,杜微言知道他已經單身,又何嘗給他機會了?

陳雨繁定定的看了他許久:「那麼她呢?你認識她這麼久,又得出什麼結論了?」

江律文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他對杜微言得出了什麼結論?

杜微言真是一個說到做到的女生。她在怒氣沖沖的質問他有沒有享受自己的仰慕和愛戀之後,就真的再也沒有找過他。

那一年她作為訪問學者出國,恰好來到的是江律文所在的城市。他在那個會場里看見她踏上前台,語氣鎮定而柔和的開始陳述闐族語言的特徵。那是一個他從未認識過的杜微言。在此之前,他認識的杜微言是個年輕的女大學生,活潑,熱情,坦率。可她站在台前,似乎有些變了。她在講述的時候語速不快,氣息沉靜,而關於闐族語言的一切又是這麼神秘優雅——無疑,這種上帝之語和它的發現人,折服了在場的聽眾,自然也包括他。

那晚他坐在了她住的那間賓館大廳里,他知道她在幾樓,可是他竟不敢上去見她。許是之前,他對於她,終究還是有些愧疚的。

江律文在接下去的時間越來越了解這個女孩,她的學術研究,她的素白如紙的生活,直到自己離婚回國,再與她重新見面。

杜微言比起她「年輕」的時候,倒是羞澀了許多。不那麼外向開朗,似乎對什麼都有著一層淡淡的防備。

到底還是成熟了許多,江律文有時悵然的想起,當時她的年輕氣盛,當時自己的漫不經心,此刻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慢慢的彌補起來。

「江律文,我真的很好奇她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人?」陳雨繁在臨走之前又刻意的頓了頓,俯下身,和前夫對視,「純潔無暇的天使?」

她唇畔的笑容著實有些諷刺的味道在,江律文看了她一眼,男人的側臉看起來有些消瘦而清冷。

「她在我眼裡是什麼樣子其實並不重要。雨繁,關鍵是我們倆離婚,並不是因為她。這一點,我以為我們都已經達成共識了。」

陳雨繁不置可否,輕盈的從他身側站起來,轉身往外邊走去。

東山上的會議早已開完。接下去就是春節的假期,杜微言再次去醫院看江律文的時候,他恢複得也差不多了。

上一次在醫院的時候,卧在病床上的是自己——像他這樣的人會倒在酒桌上,杜微言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可思議。她在在窗外看到他坐著的背影,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病人。

單人病房像是一間辦公室,而江律文沒有片刻可以歇下來的時光,只在見她進來的時候推開了手邊的電腦,微笑說:「你怎麼來了?」

杜微言將帶來的鮮花放在桌上,又替他換下花瓶里已經枯萎發黃的那一束,一邊回頭說:「那天嚇死我了。你說著說著,就這麼倒下去了。」

陽光這麼從窗外落在杜微言的身上,她的容顏看起來明麗溫和。

江律文微笑:「那天你要和我說什麼?真抱歉,沒有堅持聽完。」

杜微言沒吭聲,半晌才抬頭說:「你小心身體。以後喝酒不要這麼拚命。」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最後說:「她沒有為難你吧?」

「怎麼會?」杜微言笑了笑,低頭將耳邊的一絲髮縷夾在耳後:「我馬上就要去紅玉了。去之前來看看你。」

「是去籌建博物館?」他對那些開發計畫瞭若指掌。

杜微言點頭。

「你認識易子容么?」

「呃……」杜微言忽然覺得心跳微微一快,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嗯?」

「在那邊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去找他。」他有些詫異的看著杜微言忽然微紅的臉頰,那種很奇異的不安感又若隱若現,「微言?」

杜微言沒說什麼,只說「好的」。她微一側身的時候,看見江律文那台電腦打開著一個門戶網頁。

一張照片,照片上那兩人她都認識。陳雨繁,她見過的氣質最動人、最美艷的女人。至於那個年輕男人,她更熟悉,是易子容。他們彼此交換書契,微笑握手。

在易子容怒氣沖沖的將她放在醫院離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雖然是通過網路上的照片。她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她認識的易子容,有時會對她柔和的微笑,更多的時候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吞掉她。

可絕不是這樣——照片里的男人,表情很漠然,像是一切與他無關。他的目光微斂,就像一彎湖水那麼平靜。杜微言垂眸,長長的睫毛將思緒中的那些波光掠影掩蓋起來。她想:如果你真的願意給彼此安靜,不也很好么……

春節的假期轉眼要過完了,杜微言和父親住在一起,有些好奇的問他:「爸爸,闐族幾乎沒有書寫的文字流傳下來,你從哪裡去收集那些傳說呢?」

杜如斐將目光從圖片中移開,看了女兒一眼:「壁畫,民謠,這些都是來源。」

杜微言哦了一聲,又看看客廳里已經打包好的行李,懶散的往沙發上靠了靠。

像是有暗流在心底流過,重回紅玉那片土地,真叫她覺得五味雜陳。以至於在收拾行李這件事上都拖拖拉拉,一點不像她以往的作風。

「你是不是不想去?」杜如斐懷疑的看了女兒一眼,「你的行李呢?理了一星期了,理好沒有?」

「沒有。」杜微言站起來去接電話,「我這就去理。」

電話是單位打來的。接起來的時候杜微言還有些心不在焉,想不到是領導親自打來的。她聽了一會兒,臉色就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過了一會兒,杜如斐聽見客廳沒動靜了,喊了一聲:「微言,午飯要吃什麼?」

杜微言已經穿好了大衣,跑上樓,對爸爸說:「單位臨時有事。爸爸,我午飯不吃了。」

等她回到家,已經快傍晚了。不知道為什麼,杜如斐覺得女兒神情怪怪的,腳步有氣無力,忍不住說:「出什麼事了?」

「沒有。爸爸,我不和你們一道去紅玉了。」杜微言像是回過神來,慢慢的說,「單位臨時要開個會。我過幾天再趕過去。」

「出差?」

「不是,就是單位里有些事。」杜微言有些心煩意亂的說,「我先去理理東西,上班了,我就住回去了。」

她回自己房間,鎖上門,開了燈,仔細的看帶來的那本雜誌。

是語言學的核心期刊。

這本是她每個月都要閱讀研究的雜誌之一。曾經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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