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當江律文看到最後一條要求備註的時候,思路便微微頓了頓。他抬眸,隔了桌子望向對方的談判代表,沉吟著開口:「開發紅玉的工程和建設中,所有的管理層都必須是你們當地人?」

「當然不是。管理層可以由你們江氏進入。事實上,也必須由你們進入。我們的意見是,管理層以下的職位,必須向紅玉的群眾開放、提供。」

江律文又低了頭,仔細的看那一條白紙黑字。

易子容隔了不遠的距離觀察他此刻的神態和動作。他的印象中江律文是不戴眼鏡的,此刻那副眼鏡卻出乎意料的將他襯得斯文有禮,如果用女人的眼光來看,或許就是英俊?

「我在別的合作開發中從沒看到過這樣的條款。」江律文將目光從紙上移開,十分坦率的說,「實際上這一條有些冗餘。開發地是在紅玉,我們必須在當地請人。」

「不。這一條必須寫進去。」對方堅持,「紅玉的情況和你們開發過的都不一樣。我們是有民族保護政策的。你們還要確保的一點就是,管理層進入紅玉之後,要盡量尊重當地的習慣和風俗。開發進行得順利,我想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

「抱歉,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答覆。」江律文收起了筆,「這個我們需要拿回去討論。」

場面稍微有些僵持,直到有人插話進來。

「其實江總,這一條沒有需要考慮的必要。開發的時候領導核心會是你們江氏的,政府不干涉。說到底,政府需要你們的幫忙的是創造更多的崗位,另外證明給民眾看,旅遊開發並不會破壞他們的生活。是一舉兩得的事。」

他並不是政府要員,是以合作夥伴的身份介入這次商業談判的。可是一開口,好幾個人贊同一般的點頭,低聲說:「是,我們就是這個意思。」

「江總,我和政府合作開發過礦產,這點上你完全可以放心。現在旅遊開發有這麼優惠的條件,很多人都會心動。」他頓了頓,「這次你們進來,我們也會有合作。大家都希望一切順利。」

江律文探過身和他握了握手:「我知道。我個人也認為這些條款沒有問題。但是例行的程序,我必須回去對江氏的董事會報告再通過。過兩天結果就能出來。」

會議進行了第二天,終於將大部分的條款都一一討論過。彼此雙方也都熟悉起來,最後一場飯局,大多數人喝得有些過了。宴席過半的時候,江律文接了個電話,因為離得近,易子容聽得見電話那邊是一道女聲。

他閑閑靠著椅背,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僵硬起來。

江律文很快向他示意了一下,起身去屋外接電話。

正有人要向易子容敬酒,那杯酒舉在一半,忽然就伸不出去了。易子容剛才還在談笑風生,此刻卻忽然凝凍住了所有的表情,嘴角一勾的弧度鋒銳得嚇人。那句敬酒的話被吞在了口中,默默的咽了下去,那人識相的舉了酒杯離開了。

等到江律文接完電話回來的時候,易子容已經神色如常了。

「抱歉各位,實在是有些急事不得不走。」江律文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衣服,又對公關部的小朱示意了一下。

對於江律文來說,這樣的場面很少會有人為難他,因為人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的有急事。

然而這次不是,易子容簡單的將一杯白酒推到江律文面前,不動聲色:「江總這麼快要走了?喝完這杯再走也不遲。」

並不是慣常的小酒杯。滿滿的一大杯。

一時間氣氛有點僵。

易子容倒是微挑了眉梢,有點訝異:「在紅玉,最後一杯敬酒,一般都不會拒絕。」

江律文此刻是站著的。從上往下,看得見易子容閑然的表情。像是一汪活水,不緊不慢的流著,既沒有逼迫人的意思,可偏偏也沒有就此丟開,就是在等著他回應。

他想起來剛才會上易子容說的那句話——「要盡量尊重當地的習慣和風俗」。

江律文咬咬牙,這一杯,他不得不喝。

彷彿有一小團濃烈的火從喉間灌了下去,又從胸口的時候冒了出來。他喝得太急,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最後舉著乾乾淨淨的酒杯向易子容示意了一下:「先走了,各位繼續。」

包廂的大門被帶上了。他們坐在宴會廳的底層,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是東山賓館的花園。隔了厚厚的幕帷,易子容可以感受到有巨大的光亮射了進來,或許那是江律文離開時的車前燈射了進來。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扶著布料厚實的桌布,漫不經心的在腦海里轉著一些念頭。微言找他有什麼事呢?他這麼急匆匆的走了,又是因為什麼?

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一種忍無可忍的煩躁感從心底漸漸的泛起來了。

原來杜微言也會主動找別人……這倒是有些像自己,從一開始,就是在後面等著她回頭的那一個人。

如果她對旁人也是一樣的冷酷,或許會讓自己感覺好一些。

可她不是的。

杜微言……微言……易子容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像是針刺般的微痛。

易子容並不知道,杜微言此刻離他只是一牆之隔罷了。她焦急又有些不安的坐在大廳里,指尖捧著服務生送上來的一杯紅茶,直到看到江律文從左手走廊走過來。

他穿著白襯衫,顯得臉色有點微紅,靠近她的時候甚至還帶著淡淡的酒氣。杜微言怔忡了一下,下意識的把自己那杯還沒喝過的茶水推到他的面前:「你喝酒了?」

江律文的眼光中全是笑意,胃裡那些翻滾著的不適也被此刻她這個小小的動作沖淡了。

「我今天在這裡遇到了陳小姐。」杜微言看著他的臉,十分坦率的說,「就是……陳雨繁小姐。」

茶水有些燙,熱氣蒸騰著江律文的下巴,讓他覺得有些微癢。

「江律文,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可是……」杜微言覺得很難辭措妥當,既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在告狀,又能公正的將事實說出來,「她似乎有些誤會我了。」

江律文「嗯」了一聲,黑亮的眼睛被熱氣一蒸,竟有些迷惘。

「陳小姐的意思……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婚姻?」杜微言撓了撓髮鬢的地方,或許是為了掩飾尷尬和難堪,語氣刻意提高了一些,「我只能最後約你出來把這件事再說清楚。」

江律文還是「嗯」了一聲,沒有多說話。

「我現在……」

這句在杜微言心中想了很久的話卻沒有說完,她看見江律文皺著眉,臉上的表情漸漸的轉為了痛苦,然後倚著沙發,身體慢慢的滑落下來。

「喂,江律文,你怎麼啦?」杜微言有些急了,伸手去扶住他,「你沒事吧?喂!」

遠處一群人結束了飯局,正走向大廳。有人看見了大廳這一幕,江律文倚在一個年輕女孩子的懷裡,不由低笑:「難怪江總這麼急著走了……」

所有的目光都移到了那裡。

說話的那人身邊,易子容修長挺拔的身體漸漸僵直住了。

江律文倒下去的時候,還握著杜微言的手腕,並沒有順勢放開。她看著他慘白的臉色,莫名的有些歉疚,也就幫忙扶著,直到他的司機將車子開到了門口。

一片慌亂的時候,小朱擠在杜微言身邊問了一句:「杜小姐,你一起去醫院么?」

杜微言下意識的點點頭,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眼前這個儀容修整的女孩子是怎麼認得自己的,她順口就問了一句:「你們江總……他怎麼了?」

「他胃向來不大好,剛才席上喝得多了一點。」小朱笑了笑,瞄了瞄不遠處的易子容,心底不是沒有抱怨的。

然而她這目光的一帶,卻叫杜微言結結實實的愣在那裡,彷彿石化了。

他這幅嘴角微勾、帶著清冽冷笑的樣子,看得杜微言有些難以克制的氣悶。她不知不覺間甩開了江律文的手,站在原地。人群還在往前,她很快被那些人擠在後邊,一點忙都幫不上了。

小朱把江律文送進車子后座,一回頭不見了杜微言,心下有些納悶,可是此刻她怕耽誤了去醫院,也不再說什麼,吩咐司機說:「開車吧。」

車子開走了,一群人也就散開了,杜微言尷尬的站在原地,夜風很涼,她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頸間,彷彿那裡有著無痕的傷口。

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身側,聲音卻很寒洌得可怕:「怎麼不陪去醫院?」

杜微言扭頭就走。

易子容看著她的背影,心底那股怒火已經越燃越旺,而她輕輕易易的一個轉身,無疑是將這把火撩撥起來的導燃線。他大步的走上去,也不過兩步而已,已經趕上了她,毫不憐惜的抓住她的小臂,沉聲說:「你不去醫院看看他?」

杜微言無奈的掙了掙,發現他箍得太緊,動不了分毫。

她只能皺起眉,盯著他抿得很薄、近乎蒼白的唇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路邊的樹木上不知道停了什麼飛鳥,撲棱著翅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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