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10

管家已經備好了車,將外套遞給陳綏寧,一邊低聲說:「先生,路上小心。」佳南走過他身邊,陰差陽錯,看到老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擔憂,又似乎有些不屑——只是一瞬間,他又恢複了往常的面無表情,幾乎讓佳南覺得這是錯覺。

司機平穩地開著車,陳綏寧坐在佳南身邊,臉色如常。車廂里靜靜的,又彷彿有一層無形的壓力,迫得佳南心跳有些失律。

許彥海終於還是醒過來了,佳南電話里幾乎哽咽,可是這一路上,心下卻又開始忐忑——父親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她簡直難以想像一向要強的父親,知道了之後會是什麼態度。

「管家是不是……很討厭我?」彷彿是為了紓解此刻的壓力,佳南只能找他說話。

「怎麼會?」陳綏寧斜睨她一眼,似乎有些探究,「你在發抖。」

佳南勉強笑了笑。他便抓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聲音低沉:「你等他醒來,不是等了很久了么?」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佳南不禁抬眸看他,他也抿了唇望向自己,眸色中隱約竟有幾分嘲諷。

然而這個時候,什麼都不重要了,佳南彷彿沒有聽見,下車的時候遇到沈容,便一起上樓。病房裡醫生護士還在忙碌,因為許彥海剛醒,身體虛弱,並沒有允許家屬探望。一直到翌日清晨,佳南在沈容的催促下去外邊吃了早餐。

她步出醫院的時候只覺得頭暈眼花,才記得打個電話給陳綏寧。

「我……還在醫院。」她坐在麥當勞里,小口的啜飲咖啡。

「嗯。」對方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

「你昨天沒有等到很晚吧?」

陳綏寧輕輕笑了聲:「你以為我一直在等你?」頓了頓,又說,「我今天去鄰市開會。就這樣吧。」

喝了整整兩杯咖啡,才起身回到醫院。

醫生示意她可以進去看病人,佳南深呼吸了一口,慢慢走向裡間病房。

浮生若夢,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於那一晚,開始於父親昏厥的那一刻,沒有人保護自己,沒有人在意自己,她只能獨自一個人,在暗夜中前行。

這幾步路走得異常艱難緩慢,直到看見蒼老而疲倦的父親:「爸爸……」佳南坐在床邊,握住許彥海的手,勉強讓自己露出笑容。

許彥海撫了撫女兒的手背,聲音還有些斷斷續續,「別哭,爸爸沒事。」

她原本竭力忍住的眼淚,此刻撲簌簌的掉落下來。

「和爸爸說說,這段時間你做了些什麼?」許彥海咳嗽了一陣,目光卻望著佳南身後的沈容。

佳南的手一僵,有些慌亂的抬起頭:「爸爸,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別的事。」

許彥海皺起眉頭,良久,才對沈容說:「你來說。」

沈容躊躇了一會兒,走到許彥海身邊,省去了那些在翡海傳得沸沸揚揚的緋聞,低低的將收購的事情說了。

「許佳南,你過來。」或許是病後的許彥海思維還有些渙散,足足想了好久,他才一字一句的說。

佳南屏住呼吸,走到沈容身邊,低頭看著父親。

「沈容,扶我坐起來。」許彥海慢慢的說,一邊看著女兒,「你說,陳綏寧為什麼會答應這麼苛刻的條件?」

佳南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咬住了下唇,不說話。

「說啊!你不是很能幹么!」許彥海重重的咳嗽了一陣,直直的看著女兒,「他陳綏寧不是傻子,為什麼答應這樣的條件?」

佳南幾乎將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來——知女莫若父,父親分明已經一眼看出了背後的貓膩,她還能辯解什麼呢?

「先生,你別激動……」沈容連忙半攔在佳南和許彥海之間,示意佳南先出去。

「爸爸,對不起,對不起。」佳南喃喃地解釋,卻不知道盛怒之下的父親聽到了沒有。她很想說「我沒辦法」,卻又忍住了不說——這句話會顯得自己太懦弱,太沒用,他的爸爸,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女兒呢!

許彥海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掙扎著坐了起來,一手指著女兒,斷續說:「你說,你……是不是還和他,在一起?」

佳南低著頭,不敢看父親蒼老的臉。

時間被放緩了腳步,房間里靜得可怕。

突如其來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音。

這一掌摑在臉上,重,且狠,大約是許彥海用盡了力氣。

佳南捂著沒有知覺的臉頰,獃獃看著父親,然後一偏頭,看見窗外漫天的雪花。

「你出去……我,沒有這樣的,女兒。」

許彥海情緒激動,心跳猛然加快了。沈容連忙叫來了醫生,一把將佳南拉到外邊,低聲說:「你先回去休息。我再和先生好好說一說。他……不知道那時候的情況。」

其實佳南此刻渾渾噩噩的,並沒有聽清沈容在說些什麼,眼前似乎也只有他焦急地表情,心底卻有些茫然的想:他為什麼這麼著急呢……明明,爸爸恨的人,是我啊……

於是順從的被帶進電梯,直到樓下。佳南似乎回過神來,對沈容說:「你去陪著爸爸。有什麼事給我電話。」

聲音異常的鎮定平靜,倒讓沈容覺得心底一寒。

「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去吧。」佳南微微仰起頭,蒼白的臉上,指印清晰。她甚至還笑了笑:「今天真冷,你看,還下雪了呢。」

真的開始下雪了。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密密匝匝的落在身上,發間,衣上,卻不覺得涼。她穿著高跟鞋,走下台階的時候甚至還滑了一下,從門口走向那輛車,不過十多米的距離,竟走了整整十分鐘。

最後司機替她拉開車門,佳南禮貌的說了聲謝謝。

「許小姐,回去嗎?」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她的臉頰,目光有些好奇。

她胡亂應了一聲,並沒有掩飾什麼,只是獃獃的坐著。

車子最後開到陳宅,佳南走進去,看到管家等在門邊,同樣是微微震驚的表情。

她猜他一定是以為,這一巴掌是陳綏寧打的。陳綏寧怎麼對待自己,在荷蘭的時候老管家不是沒有看到過。

如果以前,自己一定會覺得尷尬吧?可是現在,她覺得有這樣一層誤會在,其實也不錯……她的生命里,剩下的東西本就很少,她不想讓人知道,連最後一樣都已經失去了。

她的父親,她最後想守護的一個人,她都留不下來。

「我去找些藥膏。」管家給她遞上一塊冰涼的毛巾,「先敷一敷。」他又看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

「不用了。」佳南卻不接,眯起眼睛看著漸漸變得素白的後花園,「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綏寧接到林管家電話的時候,會議恰好進行到茶歇。會議室里還有些鬧哄哄的,他便拿了手機,站到窗邊去說話。

「許小姐回來了。」

陳綏寧嗯了一聲,隱隱覺得不對勁:「她怎麼了?」

「她是她,她父親是她父親……」管家字斟句酌,說得婉轉,「我總覺得先生對她,太苛責了。」

陳綏寧怔了怔,微微蹙起眉:「她怎麼了?」

「從回來到現在,她就一個人坐在花園裡,一動不動,也沒有吃飯。」

「你讓她聽。」

電話那頭只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隔了許久,他隱約聽到管家的聲音在說「先生的電話」。

然後便安靜下來,他能辨識出她的呼吸聲。

「許佳南?」他叫她名字。

沒有絲毫反應。

「許佳南,你給我說話——」電話倏然被掛了,陳綏寧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臉色鐵青。直到管家的電話重新打進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才說:「別讓她出事,我儘快回來。」

柏林回到會議室的時候,陳綏寧已經不在了,留下了助理小孫告訴他:「陳總臨時有事回翡海了,隨時電話向他彙報。」

「什麼事這麼要緊?」柏林揉了揉眉心,半開玩笑,「要是這次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助手也只是笑了笑,並沒看到眼前這個數日未睡的年輕人,臉上一閃而逝的輕鬆表情。

秘書訂了最早一班的機票,陳綏寧走進機艙的時候還在打電話,隨手便將大衣放在鄰座上。飛機起飛前,有很好聽的女聲說:「請問這件衣服是你的嗎?」

陳綏寧說了聲抱歉,便將衣服取了過來。

「你是陳綏寧先生么?」女聲很溫柔,他便看她一眼,是個年輕女孩。一張小臉不過自己巴掌大小,化著精緻的淡妝,明眸燦燦的望向自己。

他禮貌的笑笑:「是。」

「我們在上次翡海的慈善晚宴上見過,趙悅然。」她伸出手,笑得異常柔媚,「陳先生不記得了吧?」

他確實不記得了,此刻也沒工夫去記得,只說了句幸會,便徑自低頭看文件。

趙悅然表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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