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07

出院那天,所有的行李都安置妥當,佳南正要伸手去拉開后座車門,陳綏寧站在她身邊,忽然扣住她的手腕,輕輕往後一帶:「我們坐後面那輛。」

食指和大拇指能輕鬆地將她的手腕圍起來,陳綏寧腳步頓了頓,而佳南乖巧的跟著他的步伐,沒有出聲。

陳綏寧將暖氣開得很足,見她神色懨懨,便側身過去,替她將安全帶拉下來。她的身上有一種很潔凈的味道,說不出是什麼,只是乾乾淨淨的,他的動作緩了緩,咔嗒一聲,扣好,才駛出醫院的車庫。

深秋的天氣,淅淅瀝瀝的正在下雨。雨刷每隔一個空隙,便將玻璃擦拭得異常明凈。前頭的尾燈忽明忽暗,光影折射,在雨水中洇暈開,在這鬧市的車流中,卻顯得安寧。

一個月,她在病房中安安靜靜的養病,蒼白,寧靜。透明的點滴一粒粒的滾落進她的身體,她半睡半醒間,會看見床邊的年輕男人。他穿得很家居,深灰色的V領長袖體恤,同色系的長褲,彷彿這裡也是自己的家,而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床上的病人,神色柔和。

那時,她安然沉睡,尚不清楚外邊的世界,發生了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OME的公關部幾乎日日加班,ANDY更是創下了五日不眠不休的鐵人新紀錄——與這個新紀錄相對應的,是財經期刊、娛樂期刊記者們暴漲的熱情,以及網路搜索引擎上佔據排名榜首的兩個關鍵詞:陳綏寧,離婚。

而現在,她終於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我想先去看爸爸。」她在一個十字路口忽然出聲。

其實自從出事以後,她變得沉默,常常一整天,說的唯一一個詞語是「謝謝」,他亦不敢逼她,卻也悄悄諮詢了心理醫師,得到的答覆是需要慢慢恢複。

陳綏寧看她一眼,轉彎,不置一詞。

佳南得到允許之後,神情便很放鬆,徑自去開了車子的音響。

恰好是音樂電台,這期的主打歌曲是當紅偶像少女的新歌,在這已經有了幾分寒意的深秋來聽,倒是歡快活潑。

陳綏寧的唇角有些不自然的抿起來,抬手去關,卻被她摁住。

她的指尖柔軟,微涼,有些固執的纏住他的手指,不許他關。

少女的聲音甜美軟糯,而車廂里卻更似寂靜無聲。

直到這首歌播完,佳南認真的看著身邊的男人,語意微涼:「陳綏寧,你有多在意我?」

他聽到了,卻只皺了皺眉,不似不悅,俊美的側臉看不出任何錶情。

「安琪那次告訴我,她從沒有去過那套公寓。」她慢慢的說,「CD,衣服……那些東西,陳綏寧,你是有多在意我,才會吩咐人關心這樣的細節……來刺|激我?」

他的車依然開得平緩,卻一言不發。

佳南的神情有些怔忪,見他不回答,便將臉望向窗外。

他忽然踩下了急剎車,車子停靠在路邊,而她因為慣性,身子重重的往前。

「我在意你,的確超出了自己的預期。」他的聲音低沉和緩,「所以,許佳南,我不會放過你。」

她輕輕一笑:「我知道。」

陳綏寧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敲擊,抿唇良久,才微微抬起眉峰:「我們結婚吧。」

她真真切切的愣住,條件反射的看他,想從他的眼神中尋覓出一絲偽裝、鋒銳,或是譏誚。

可他直視她的雙眸,平靜得不可思議,只是又重複了一遍:「許佳南,嫁給我。」

佳南忽然笑出聲,彷彿聽到了一個再好笑不過的笑話,幾乎要劇烈咳嗽起來,斷斷續續的說:「你要和我結婚,然後在結婚前反悔?還是希望每個人都知道,我就是成功上位的第三者?」

他深邃的黑眸中倒映出她有些驚懼、有些扭曲、亦有些蒼白的笑,恍惚想起一年前的這個時候,眼前這個女孩一心一意的等著自己的求婚,他隨即舉辦了異常盛大奢華的婚禮,新娘卻不是她。

那時的她還很小,很天真,笑容明媚,世界裡都是美好。

現在的她,卻已經千瘡百孔,不再相信任何人。

「你討厭當第三者,我又不願意放開你。和我結婚,是最好的選擇。」他耐心的說,伸手替她理理額發。

「那你的律師團有沒有告訴你,中國的法律當中,有一條叫做重婚罪?」佳南勾起唇角,好心提醒他。

他依舊面無表情:「從法律上說,我一直單身。」

到底還是驚訝的,佳南瞪大了眼睛:「什麼?」

佳南摔下樓梯的那一晚之後,直到她的體症平穩,陳綏寧才有餘力去處理這個早已炸開了鍋的世界。

當晚就有人在網路上爆料關北酒店發生的這一幕,沒有得到指示的OME公關團隊等著上層的口風,不敢如何動作,於是各路媒體紛紛跟進,一時間「灰姑娘的破滅」、「岳父怒打小三」之類的新聞喧囂塵上,風頭立時蓋過了明星閃婚之類的頭條。

彼時陳綏寧離開醫院,與舒凌談了整整兩個小時。

在那間書房中,舒凌的神色遠比陳綏寧來得平靜,她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臉上甚至帶著傷痕的男人,得悉了事情所有的經過,卻沒有說出那三個字。

並不需要。

他們很像同一種人,發生的,不該發生的,既然木已成舟,往回看毫無意義。

她的目光注視著他,彷彿知道此刻他內心的掙扎,良久,才說:「交給我吧。」

陳綏寧笑了笑,笑容中彷彿有些苦澀:「你知不知道,之前,她的母親因為那個人包養的情婦,活活氣死?」

舒凌一愣,蹙眉,冷聲說:「你有時候真的很冷血,很不像一個人。」

「所以說是報應吧。」他輕笑,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找舒衛國出氣?

他對一切都是一無所知。

還是找眼前這個女人出氣?

從結婚那一刻起,他們就默契的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障眼法。

那時她帶著最新的研發專利成果回國,OME遇到提出優渥條件邀請,她便同意在OME開發實驗室,共享機械智能的成果。

某一天,她加班至深夜,在停車場巧遇這個英俊理智的年輕人。他不知從何處打聽到她的近況,淺淺笑著問:「聽說舒工最近在到處相親?」

「年紀大了,不想當剩女。」她爽朗承認。

「那我呢?」他的表情坦然。

「齊大非偶。」舒凌笑著拒絕。

「你知不知道,有次我去香港,那邊的八卦雜誌將我和周毅惟並稱?」他依舊淡淡笑著,「他對你來說,是齊大非偶么?」

提到周家,舒凌的表情變得冷淡起來。

「周家不接納你,逼他另行訂婚,你知道最好的刺|激他的方法是什麼?」

她沉默,終至默許。只是不知這位鑽石王老五為何這般急著結婚。

「那你為什麼急著結婚?」

陳綏寧笑,依舊不動聲色:「想結婚了。舒工,你對我而言,簡直從天而降,天造地設。」

「陳先生,恕我直言,你是一直單身么?假若是為了利用我來躲避什麼麻煩,我還需考慮。」

他的笑容英俊,卻又異常冷酷:「之所以找你,就是因為我知道你心有所屬。這樣彼此間的關係便容易理清。至於別的事,與你無關,你也不需要知道。」

她聳聳肩,全盤接受,亦沒有再去探究的興趣。

第二天,他帶她去見了自己的母親。

一個病入膏肓的女人,消瘦,枯槁。她仔細的打量她未來的兒媳,然後對兒子說:「不是她就好。」

後來舒凌才知道,這場婚禮的背後,牽涉到了很多人。而她履行著自己的承諾,從來都是旁觀,因為不需要自己親身捲入,總是分外輕鬆。日子過得飛快,於是一直走到今天。

「你要怎麼做?」陳綏寧問她。

「很簡單。」她嘆口氣,眉眼微微生動,「ANDY太辛苦了,我找人去幫他分擔一下。」

「周毅惟,如果你不想自己的兒子,周家的長孫一直活在身世風波中,你可以一直袖手旁觀。」她等他走後,慢條斯理地撥電話給另一個人。

當日下午起,情勢漸漸變化。

先是有人爆料,陳綏寧與舒凌的孩子剛剛登記了名字,竟然不姓陳。進而有人說這對夫婦根本是各玩各的,誰也懶得管誰,當初結婚,不過是OME想要舒凌實驗室的數項專利。

傍晚,周毅惟的發言人公布得子的簡短喜訊,孩子的出生日期與舒凌生產的日期相符,將這幕精彩紛呈的好戲推向高潮。一開始的導火索許佳南,反倒被遺忘在了角落,無人提及。

鬧得那樣滿城風雨之時,許佳南全無知曉,如今聽他三言兩語的輕描淡寫,不禁愕然,繼而冷笑:「所以你們那時候,根本沒有註冊?」

他的聲音低沉:「是。」

「陳綏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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