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04

時光飛速的刷新至深秋,佳南與陳綏寧都在翡海,彼此間的聯繫卻淡薄得如同一場秋雨後,梧桐樹光禿的枝椏,蕭索寒涼。

許佳南偶爾在電視上見到他,年輕男人的事業似乎是攀至了巔峰,哪怕只是隨意的坐著,依舊氣勢凌人。她面對著這張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也會微微晃神。

關北酒店開業在即,這個節骨眼上,柏林也帶回了消息,博列尼依然對濱海很感興趣,但是對濱海的資產評估報告有些不滿,要求由自己的團隊重新進行審核。

佳南答應了,又對柏林道了謝,說:「你幫我帶話,會覺得為難么?」

對方大咧咧的笑了笑:「我只是幫朋友的忙,沒什麼。」頓了頓,聲音又有些狡黠,「既然雙方都感興趣,你倒可以漁翁得利了。」

佳南淺淺一笑,卻轉了話題問:「今晚關北的體驗夜,你去不去?」

「你收到邀請函了?」

「嗯,在考慮要不要去。」

「去吧,反正我們都是單身。不如結伴去。」

掛了電話,佳南拿指尖揉了揉眉心中央,秘書在門口小聲的提醒她:「許經理,有客房部VIP的電話,指明要找你。」

佳南按下內線,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清亮柔和:「是許小姐么?」

很少有人將「許小姐」這三個字如她一般,說得溫和淡然,沒有起伏,彷彿只是點頭之交,所有的情誼糾纏也只是擦肩而過。

可她們實際上的關係,卻是一個男人家中的妻子,與外邊的情婦。

佳南忍不住嘲諷的笑了笑,舒凌來找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下午不知你有空么?」舒凌聽她不說話,便續道,「好久沒見了,一起喝個茶好么?」

佳南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好。」

「那麼一會兒見。」舒凌想了想,又說,「你兩點之後過來,比較方便。」

恰好舒凌所在的那幢小樓正在進行例行的安檢,佳南索性便早些過去。這幢樓其實不算大,當年這一片是某國租界,留下了各色洋房,濱海酒店的數套總統套房都是由這樣的洋房改造而成。這樣的住處總凝著一層歷史風韻在,遠勝所謂的奢華。

職工樓梯在極隱蔽的一處所在,佳南走到一半的時候,在樓梯那扇小窗前停下了。

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見小樓的後院,深秋的陽光深淺不一的落下來,將那方精心保養的草地洇出淡淡水紋,上邊鋪了一塊極大的絨毯,笑聲一陣陣的傳來。

數個月大的孩子穿了粉藍的小衣裳,似乎在努力地翻身,卻因為屢次都不成功,揮舞著胖胖的手腳,發起了脾氣。一旁他的母親垂眸看著他,只笑盈盈的,卻不幫忙。於是旁邊那個男人變伸手將孩子抱了起來,舉在自己身前,側頭看了妻子一眼,很是無奈。

孩子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小手去抓爸爸的衣袖,年輕男人不知想起了什麼,將孩子放回妻子手中,小心翼翼地解開了襯衣的上那對白金袖扣,又將袖子卷了上去,才說:「我來抱。」

佳南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陳綏寧笑得這樣開心了,這個男人總是內斂,偶爾鋒芒閃露,彷彿他的世界很少有溫情。可是對著孩子,他卻像是一個大男孩,小心翼翼地維護,毫無保留。

原來這樣的人,還能做個好父親。

心底有一絲酸澀么?

是有的吧?她無法否認這一點,然而更多的,升起的,卻是恨。

鋪天蓋地的恨。

她曾有一個機會,也能成為母親,就像樓下那個眉目溫婉的女人一樣——那時她甚至卑微到不再祈求孩子的父親回來,哪怕獨自一人,她也會將孩子撫養長大。

可最終只是失去。

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失去了。

上天對她,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她所愛,所求,所想,從來都是吝嗇於給她。

所以此刻她只能站在這樣陰暗的一角,靜靜地看著,內心哪怕如同被萬蟻啃噬,也只能默不作聲。

過了很久,那個男人終於離開,佳南慢慢的走出來,回到一樓門口,低頭看了看時間,恰好是一點五十八。

他的妻子是科學家,精確到每一分每一秒,她微微調整了表情,摁響了門鈴。

舒凌過來開門,看見佳南的差南,唇角的笑愈發柔和:「許小姐,請進。」

佳南不動聲色的打量她,她的身材樣貌恢複得極好,五官線條也比之前柔和了許多,穿著家居服,隨意溫柔。

舒凌請她在客廳中沙發上坐下,隨手抱了一個靠墊在懷裡,有些出神:「那次你真的讓我吃驚。」

佳南怔了怔。

「不記得了?」她微微笑了笑,「你讓人給我送靠墊——那時候我在想,這個丫頭還真傻。如果我遇到情敵,才不會這麼客氣。」

佳南垂眸,過了很久,才淡淡的說:「這麼久的事,我忘了。」

「忘了也好。」舒凌爽朗的笑了笑,「那時是我小人之心。」

佳南抬眸,陽光落進來,眸子呈現出一種琥珀色澤:「所以你今天找我來,不是為了專程道謝吧?」

「不,我只是找你聊聊。」她誠懇地看著她。

「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不,當然不是。」舒凌微微一笑,似是看出她不信任的表情,「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讓我做不願意做的事,陳綏寧也不例外。」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波瀾不驚,語氣亦是輕柔,卻很堅定。

佳南看著她,有一絲困惑一閃而逝。

「許小姐,今天我對你說的話,我思考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這是——我欠你的。」她抿了抿唇,「以一個母親的名義。」

說到「母親」這兩個字,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與歉疚,頓了頓,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緒,才慢慢的說:「我想和你談談……我的婚姻。」

佳南的心跳微微失律。

她坐在這裡,以第三者的身份,面對陳綏寧的妻子,隔壁房間似乎還有嬰兒小小的哭喊聲。

這麼難堪地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許是事情有些複雜,向來條理明晰的舒凌亦在整理思緒,良久,才有些慨然的笑了笑:「你看,連我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

孩子的哭鬧聲忽然大了起來,舒凌匆匆忙忙站起來:「你稍等。」

佳南注意到茶几上放著一個深紅色的首飾盒,她移開目光,看見抱著孩子過來的舒凌,手指纖細白凈,沒有戴任何首飾,包括那枚用希臘語命名的結婚鑽戒,想是怕刮傷孩子。

孩子在舒凌懷裡終於安靜的睡過去,她挪了挪身體,將那個首飾盒遞給佳南,示意她打開。

八克拉的橢圓形鑽戒,Αγπη,意寓為「鍾愛」。

一年之前,陳綏寧親手將這枚戒指戴在舒凌的指間,那時她正在手術室里,生死未卜。

「很漂亮的戒指。」佳南淡淡的說。

「是很漂亮。」舒凌順著她的語氣,微笑,「我猜你的手指比我更細一些。」

佳南怔了怔。

舒凌卻從她手中接過,反轉到戒指的另一面,頂燈的光線落下來,折射在銀白色的戒身上,幾縷光線詭異的折動,刻著一個小小的、不易發覺的字。

囡。

翡海的方言,讀出這個字的時候,帶著幾分糯糯的味道,天然的寵愛與縱容。

只此一個,再無其他。

舒凌帶著微笑將戒指放在了佳南手心中,強調:「它不是我的。」

切割完美的鑽石硌得掌心涼涼的,佳南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讓,才微微嘲諷:「想不到,你這麼大方。」

「我?大方?」舒凌手下依然哄著孩子,卻忍不住失笑:「謝謝,你是第一個這麼誇我的人。他們都說我睚眥必報。」

佳南無語。

「我們開門見山吧。孩子不是陳綏寧的,一年前我嫁給他——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想法,但是只有一點,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夫妻間的感情。」舒凌慢慢的說,「但是當時,他不知道你有了孩子。而我……也完全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失去了那個孩子……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佳南低著頭,並沒有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將那枚戒指放回桌上,語氣有些冷漠:「那麼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區別?」

舒凌專註地看著她,「對你來說或許沒有任何改變。可對他來說卻不是。」她的手無意間拂過孩子柔軟的額發,輕聲說,「那個時候,他自顧不暇。」

「自顧不暇?」佳南冷冷的重複。

「那段時間,他身邊發生了很多事。」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佳南,「那是他的隱私,此刻我無可奉告。但是假如你想知道,或許可以留心下周邊的人和事——我想說的是,我認識的陳綏寧,從來都冷靜自製,只會因為一個人失控。你知道么……我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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