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往事若無其事 06

凌晨,國內一個「病情加重」的電話終於讓許佳南徹底失去了理智。她被困在這個該死的機場,哪怕扯光了每一根頭髮,還是回不去。如果此刻……爸爸出了什麼事,她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落水的人總是會毫無意識的去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哪怕它毫無用處。許佳南紅著眼睛,手指顫抖著一個個輸入密碼,又一次打開了郵箱,查看到最上邊一條郵件,那個地址……離自己並不遠。

是老天在幫自己……還是在作弄自己呢?

他可能帶著新婚妻子在享受甜蜜,並且欣賞因為火山灰所帶來的,平時難見的美景。而自己卻要鼓足勇氣、用光所有的尊嚴去求他幫忙……

他能幫上忙么?或者……假如他可以,他願不願意幫忙?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深思了,筆跡潦草的抄下了那條地址,然後拖著行李,艱難的在人群中穿梭,直到出了機場。

深厚的雲層遮住了天明前的光亮,他住的地方並不算好找,許佳南最終趕到的時候,哪怕是火山灰都無法遮住天明時分的光亮了。

在機場擠了整整一天一夜,她連吃東西的胃口都沒有,從計程車上下來,腳步都有些虛浮。佳南微微仰頭,唇上沾到了一絲濕潤的涼意。她裹緊了風衣,低著頭,一步步的走到緊閉著的黑色鐵門邊,摁響了可視門鈴。

很快有人回應她,彬彬有禮的:「請問您找誰?」

許佳南簡單說了自己的身份與來意,對方頓了頓,依然極有禮貌的說:「陳先生在休息,抱歉,他休息的時候是不允許有人打擾的。或者您下午再過來吧。」

此刻的許佳南很難分辨出自己的心情。或許是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真的在這裡;又或許……還是很深很深的屈辱。

她提醒自己,她來求他幫忙……她可以等。自尊和驕傲……和父親比起來,算不上什麼。

「那我就等一等吧。」她低低的說。

而對方甚至沒有提到讓她進去,便中斷了通訊。

「陳先生,外面在下雨。」

管家這樣提醒的時候,陳綏寧懶懶的抬起眉眼,看了看窗外的天氣,「嗯」了一聲。

「新聞中說,火山灰和雨水溶在一起,對健康很有害處。」

他抬頭,不輕不重的掃了一眼滿頭花白、卻將頭髮梳理得乾乾淨淨的管家。

「我是說……外面的那位,好像並沒有帶傘。」

陳綏寧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慢慢走到窗邊,從二樓的這處視角望出去,黑色的大門邊,倚著一道單薄的身影。她沒帶傘,便只能貼著牆壁,或許是因為冷,雙手緊緊的攏在胸前。

「她等了多久了?」

「三個半小時了。」

室內的溫度十分適宜,他的淺色襯衣外只穿了一件黑色菱形背心,於是又淡淡看了眼窗外,那道單薄的人影靠著牆,正慢慢的往下滑。

陳綏寧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身旁的管家冷靜的說:「先生,她似乎撐不住了。」

「讓她進來吧。」他蹙了蹙眉,轉身離開。

許佳南被扶進客廳的時候,儘管虛弱,神智卻很清醒。她還認得林管家——陳綏寧無論去哪裡,都會將他帶在身邊——驀然見到熟人,讓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客廳里鋪著柔軟潔白的地毯,而她還沾著泥漿的鞋子踩上去,便落下一串串醜陋的痕迹。佳南頭一次覺得局促起來,低聲問:「他起來了么?」

管家彬彬有禮的說:「許小姐先坐一下,陳先生正在和夫人通電話,很快就下來。」

這麼說舒凌不在這裡……也好,不用這麼尷尬了。許佳南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目光只盯著腳邊巴掌般的一塊地方上。

不知坐了多久,腳步聲由近及遠,她的手指痙攣般的握緊了濕噠噠的風衣衣角,鼓起勇氣抬起了頭。

陳綏寧就站在離自己一臂遠的地方,雙臂攏在胸前,居高臨下的望著自己,淡淡的問:「許小姐怎麼會來這裡?」

她深呼吸,努力的將自己想像成一具只會說話、沒有感情、不會思考的木偶,然後用微顫的聲音艱難地說:「請你幫我……我想儘快回國。」

陳綏寧挑眉,看著她血色盡失的臉,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果然還是不問世事的大小姐。你不會還是沒看新聞吧?」

「我知道。」佳南仰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露出一絲祈求,「所以……才請你幫我。」

「怎麼?這麼急著回國,是死了人?」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這樣刻毒的話,難得薄唇邊還帶著一絲笑意。

佳南閉了閉眼睛,有些麻木的說:「不,是我爸爸病了。」

陳綏寧一雙黑眸深處,滑過一絲叫人捉摸不透的亮意,卻只是淡淡的說:「是不是計程車司機騙了你,說這裡是大使館?」

「我是來求你的,幫幫我。」佳南站起來,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求求你……」

她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們剛剛認識,她就是這樣拉住他的。

他毫無反應的看著她,彷彿置身事外。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對我……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語無倫次的說,只覺得自己卑賤得可憐,「可是你幫我這一次,好不好?你討厭我,恨我的話,我發誓……回國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陳綏寧忽然伸手,生硬用力的掰起了她的下頜,冷淡的說:「許佳南,跟著我的女人多得是,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

觸到她肌膚的剎那,異常滾燙的體溫讓他的動作頓了頓,隨即他似是有些嫌惡的甩開,譏諷說:「你多久沒有洗澡了?」

許佳南踉蹌著後退一步,恰好管家拿了電話進來,目不斜視的遞給陳綏寧:「夫人的電話。」

他再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窗邊,語氣輕柔:「是我,什麼事?」

這個電話不知說了有多久,許佳南的一顆心漸漸的沉下去,她悄無聲息繞過茶几,一步步的走向門口,一開始到這裡來就是個錯誤——早知如此,還不如一直在機場等著。

走到門口的時候,陳綏寧恰好掛上電話,他眉梢輕輕一挑,一手插|進口袋,幾步就走至她的身後,用很慢的語速說:「這樣就走了么?要我幫你,也不是不行。」

許佳南停下腳步。

「你知道女人取悅男人的方法的。」他勾了勾唇角,眼神深處卻是冷的。

「你結婚了。」她怔了許久才開口。

「可是寶貝……有時候我也會想起你。」他的眼神輕挑,赤|裸裸的情慾,無關情感。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佳南從牙縫逼出了這個字:「好。」

陳綏寧微微笑著,對一旁的管家說的,「帶她去客房。」

花灑下熱水的衝擊力只讓許佳南覺得站立不穩,肌膚被燙得有些灼|熱,她卻並沒有再去調試溫度,匆匆的將身體、頭髮洗凈,又拿浴巾擦了擦身子,這才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睡衣。

絲綢的質感這樣膩滑,佳南推開浴室的門,默然注視著那張大而軟的床,慢慢的走過去。

坐著,還是躺著?

她有些艱難的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躺了下去。

屋子這樣寂靜,她不知道陳綏寧什麼時候會進來,而縮進被褥的深處讓她覺得有安全感。可她還是覺得冷,哪怕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被子,她依舊開始發抖,並且呼吸滾燙。

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針刺過般的疼痛,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一隻冰涼的手不輕不重的按在了自己的額上。她渾身一激靈,想到那個屈辱的「取悅」,努力的要睜開眼睛。

可是她真的太累太累了……佳南只覺得自己的眼皮有千斤重,再也睜不開,就這樣吧,她喃喃的告訴自己,會不會醒來的時候……這一切,都變了呢?

此刻俯身下來的那個男人,專註的看著佳南蒼白消瘦的臉,他的手探在她的額上,微微一動,彷彿是要順延著柔美的線條往下,觸到那瓣花朵般的唇。可他很快的控制住自己,將手收了回來。

即便是在光線昏暗的卧室內,這個男人依然有著簡潔明晰的線條,他站直了身子,沒有泄露絲毫的情緒,離開了房間。

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依然是在這個房間。床頭柜上放著一大杯開水,一盒葯,以及一支體溫計。佳南卻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然後去找自己的手機。

有數個未接來電,她回撥過去,是沈容接的。

「……醫生說先生的狀況還不穩定,手術也不能進行……是,還是不大好……」

佳南掛斷電話,胃裡焦灼的感覺沒有絲毫緩解。

林管家恰好敲門進來,禮貌的問:「許小姐,吃藥了么?」

她低著頭坐在床邊,長發糾結成一團一團的,形容狼狽之至,卻答非所問:「陳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