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讓我感受到了塵世的溫暖,我把最好給了你,你把最愛給了我,一切都是那麼寂靜暖好。今生能得此愛,足以。親愛的你,我永遠的愛人。
不貪戀過年過節的人大多性子比較冷淡。
很巧合的是,湊在一起過年的兩個人對這個中國人最重視的節目都是馬馬虎虎,可有可無的。吃過了飯就各自回屋,以至於島嶼的另一邊大蓬大蓬的煙火綻開時,舒莞才像是突然間想起了這是除夕夜。
走到客廳,她打開電視,春晚已經演了一半,以前在家的時候,她總是陪著小姨看春晚,儘管總是一心二用,一邊看書或者做題,時不時地看上兩眼。那時候家裡還沒有空調,小姨每隔一段時間總記著給她換一個熱水袋。其實她對那些小品和歌舞沒什麼興趣,只是覺得小姨一個人在客廳坐著太冷清,有些於心不忍。
舒莞坐在沙發上聽著熟悉的《難忘今宵》,不知道今年小姨是怎麼過的除夕呢?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總比和她在一起好吧?
以前這個時候,小姨總會端上一碗炸的酥脆的年糕,上面撒了白糖,笑眯眯地說:「莞莞又大了一歲,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她都會笑話小姨太老土,什麼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至少也得大展宏圖啊。
可小姨總是十分認真地說:「什麼事都比不上平安順利,莞莞你現在還不懂。」
她一轉頭看到窗外的煙花,像一朵盛世牡丹綻開,筆觸有收回去,剎那間又成了一片漆黑。舒莞眯起眼睛,所謂的平平安安她真的從未想過,而這一生,能在漆黑永惡之地綻放一瞬,她才會覺得滿足吧。
夜宵做的芝麻湯圓,其實霍永寧不太愛吃甜食,這個除夕夜也不過是討個喜慶的彩頭罷了。卧室的門是半掩的,一推就開了,他坐在沙發上打電話,舒莞靜悄悄地把湯圓放在他桌子上,目光從那些文件上掃過。
霍永寧掛了電話,坐回書桌邊,沉聲說:「我要韓氏收購卡源之後的財務報表數據分析,一頁紙張中體現。」
舒莞太了解霍永寧了,對他而言,近一周的休假已經結束,進入工作狀態,在這裡或者在淮城並沒有什麼區別,她很快說了聲「好」,轉過身想把湯圓端走,再給他換一杯咖啡。
霍永寧的目光還停在文件上,伸手攔了攔她。
他舀起一顆吃了下去,這才把碗遞還給她:「味道不錯。」
儘管有些敷衍,還是很有禮貌。
有時候實在不知道這個年輕男人溫和紳士的外表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秘書室的同事對他尊敬到近乎恐懼,可每逢節日,他的助手也會替他給她們送上禮物,香水或者巧克力,所以一轉頭,那些女孩又加入了公司上下花痴他的隊伍里,開始對老闆的風度讚不絕口。
只不過這些「稱讚」,絕對不會發生在他布置任務之後。
霍永寧是個言簡意賅的人,尤其是在工作上,他的思路本來就比一般人迅捷快速,三言兩語之後所要的結果常常令屬下誠惶誠恐,這也是在外人看來名校畢業、能力極強乃至八面玲瓏的劉洋這麼懼怕向他彙報工作的原因。
手機又一次響了,這一晚上的四次,舒莞從一大堆資料中抬起頭,他單手撫著下頜,另一隻手輕輕在桌面上敲擊,微微蹙著眉,似乎遇到的是難以決定的事,又彷彿完全沒聽到鈴聲。良久,鈴聲戛然而止,舒莞終於忍不住說:「她可能有急事找你。」
霍永寧犀利地看她一眼,舒莞聳聳肩:「你給她設的鈴音太特別,不發現也難。」
她倒沒想氣他,只是覺得時不時地被鈴音打斷有些無奈,畢竟他要一頁A4紙張內體現的數據是要從幾沓厚實的材料中篩選出的,而他甚至沒有告訴她用途。
時至深夜,對岸的煙火一直陸陸續續的放著,只不過從盛大璀璨轉為零零落落,大約那些徹夜狂歡的人都累了。
用便攜的印表機把整理了一夜的數據打出來,舒莞放在他桌子上的時候,心情略略有些忐忑。
不過這種忐忑並不像每次劉洋去辦公室向他彙報時的「視死如歸」,或許是因為曾經在秘書室工作過一段時間,她多少了解他的要求與標準。
霍永寧用鉛筆畫出了兩行數據:「07年韓氏第三季度的利潤有增長,為什麼沒有體現出來?」
舒莞記下來,又疑惑地問:「這些數據是用來說服股東做出收購決定的吧?如果是這樣,商品越便宜,他們才會心動吧?」
霍永寧依然仔細地看著她做出的數據,良久,才淡淡抬起頭說道:「舒莞,能做到董事的人都不會太過短視。真正目的明確、頭腦清晰的人從來不會貪小便宜去買大賣場促銷的買一送一,他們只會買自己需要的,避免資金浪費。同理,韓氏如果沒有一點盈利能力,只是一個爛攤子,你覺得他們會出手嗎?」
舒莞恍然大悟:「那我去修改。」
他把紙張遞給他,帶著笑意:「不過你做得不錯,連我的意圖也猜到了。」
她的確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一張A4的紙上信息量不大,簡明扼要地列出了韓氏近十年來的盈利狀況以及發生了劇變的節點,字體適宜,一目了然。
「霍先生,你打了兩個電話,確定年後回淮城要拜訪兩位董事,以及……你待在這裡一星期誰都不聯繫,正常人應該都猜出你已經下定決心要動手了吧?」舒莞晃了晃手裡的紙張,眯眯眼笑,「我還有一個問題很想知道答案。」
霍永寧揉了揉眉心:「如果知道我會生氣,那不如不問。」
「可是這和公司有關。」舒莞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娶了韓子喬,又打算怎麼對她家交代呢?」
「公事和私事要分開,這點還需要我教你嗎?」他薄唇輕抿,略略有些不耐。
舒莞知道他還沒生氣,嫣然一笑:「那你讓我在你身邊工作,算公私不分嗎?」
霍永寧沒有看她,脫口而出:「我對你的感情遠不到影響公事的程度。」
卧室里良久的沉默,久到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正專心致志地對著電腦修改數據。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我已經修改好了,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你先去睡吧。」他淡聲說,「準備一下,明天可能就回淮海。」
「好。」舒莞很快收拾好電腦,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頓了頓,「其實我蠻意外的……你對我竟然會有那麼一絲感情,我還以為……我們純粹是彼此利用的關係。」
阿姨得知他們傍晚就要離開,一大早就趕了過來。
按照慣例,霍永寧封了一個紅包給她,阿姨高高興興封道了謝,舒莞等阿姨去了廚房,喝著咖啡笑眯眯地問:「霍先生,新年好!」
他一夜未睡,要了Double Espresso(雙份濃縮咖啡),揉著眉心說:「想要什麼?」
「我沒有紅包嗎?」她用愉快的語氣說,「昨晚還加班呢。」
「回去我讓人給你的卡提額度。」他淡淡地說,「夠嗎?」
舒莞「哧」的一聲笑了,「我知道自己眼光不錯。」
傍晚的飛機,阿姨幫著把行李送到車子的後備箱,依依不捨地對舒莞說:「下次再來。」
舒莞和她輕輕擁抱了一下,然後鑽進車子里,往機場開去。
「我很難想像,你和家政阿姨的關係會這麼融洽?」霍永寧的聲音很輕鬆,依稀還帶了些好奇,回頭看了一眼,阿姨好像還站在那裡。
她伸手拉下隔音板,閉上眼睛,「她捨不得我,是因為女兒回來,我幫她請了假。」她側頭沖霍永寧笑了笑,「可能擔心下次你帶來的人不會那麼好說話吧。」
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尋常,霍永寧見過不少天生涼薄的人,卻只有她,能把這樣的話說得自然而天真。
或許是注意到他還在注視自己,舒莞從夕陽餘暉中收回目光,秀挺的鼻尖輕輕皺了皺,彷彿有些悵然:「我說的是實話呀。好心幫她請了假,她又偷偷給女兒打電話,說了一堆以後不要被男人騙啦,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不要被男人包養像我一樣啦……你說我還能真心和她親熱嗎?」
陽光在她又長又卷的睫毛末梢鍍上了一層銀粉似的光澤,她依舊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因為在他面前,她從不避諱這些難聽的流言蜚語。
這個瞬間,霍永寧竟然無言以對。
安慰或者嘲諷都顯得有些多餘,因為旁人眼光看到的,就是他們這段畸形卻真實的關係——哪怕他們離開淮城千里以外,依舊如此。
淮城的春節十分熱鬧喜慶。剛出樓就聽到了鞭炮炸響的聲音,以及空氣中淡淡的硫磺味道,舒莞才從數據堆和材料中抽身,站在寒風凜冽的廣場口,恍惚間有些不知身處何處。
今天是瑞德休假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員工們又回到這裡,新的一年,也是循環往複的一年又開始了。對她而言,一切都是嶄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