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晝與夜的交替 8

因為是回敦煌參加學術論壇,思晨並沒有帶很多行李。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冷的緣故,就連機場都有幾分空落落的。時間還早,她便尋了個座位,翻看著論文定稿。

陽光從機場建築的上方透下來,落在手背上時,已經隔絕了所有的暖意,思晨順手接起電話:「你好。」

「如果我沒看錯……你是在一號航站樓嗎?」

「哎?」這個聲音已經久違了,思晨下意識的回頭四下張望,「你也在?」

「左手,往後看。」徐泊原的聲音似乎在一點點的變近,等到思晨的視線鎖定在那個人身上時,他已近在咫尺。

「你怎麼也在這裡?」

「剛下飛機,走到外邊呢,看到你了。我還以為是自己坐久了飛機……開始眼花。」

其實他看起來精神奕奕,並沒有分毫倦色。思晨笑了笑,指了指電子屏幕上滑過的登機信息,站起來說:「我要去辦登機手續了。」

「很久沒見了。」徐泊原上下打量她,結論是,「你好像瘦一點了。」

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拖著行李箱,陪她一道去辦手續,隨意的聊天,彷彿中間空白的兩個月不曾存在。

「那……我進去了。」思晨沖他揮揮手,「再見。」

徐泊原只是彎了彎唇角,不曾說出「再見」兩個字,站在安檢門邊看著她進去,修長的身影拖曳在地上,優雅宛如初見。

每次飛行結束的時候,思晨總是有些頭痛。旅遊的淡季並不妨礙經濟艙的擁攘,思晨又坐了很久,才慢慢的挪著身體,順著人流往外走。

出了機艙口,思晨都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後知後覺的跨出艙門,才覺得眼角掠過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大驚之下只覺得不思晨議,急急的回頭看一眼,差點沒把脖子扭到。

徐泊原側身靠著椅座,不急不緩的說:「你走路目不斜視。」

「你……你來幹什麼?」

「度假。」徐泊原走到她身邊,理所當然的說,「我有年假。」

「可是你剛剛還在文島下飛機……」

他深深看她一眼:「你不會希望我將話說得這麼清楚的,是么?」

思晨只能語噎,有些不自在的將目光轉開了。

接機處已經擠滿了人,大多是旅遊團的導遊。思晨一眼看到了自己在研究所的同事,手中也舉著牌子,上邊清清楚楚的寫著「文島,徐泊原先生。」

「接你的?」思晨愕然,「你剛才騙我。」

「我騙你什麼了?」徐泊原站在原地,擰了擰眉,「在文島的時候,我是剛下飛機,然後要轉機來這裡。」

「你到底來這裡幹嗎?」

「出席基金啟動儀式。順便度假。」他耐心的說,「看起來,我們算是殊途同歸,對吧?」

初回敦煌的興奮與激動,沖淡了這個小插曲帶來的意外,研究所原本給了思晨一間單人宿舍,因為迴文島讀研,單位暫時收回了,她便和其他與會者一樣,住在酒店。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思晨便是一怔。其實這家酒店她非常熟悉,喬遠川以往來敦煌,住的都是這一家。

「嗨,不下車嗎?」

「哦。」思晨有些渾渾噩噩的跟著徐泊原,一道去前台辦理入住手續。

「徐先生,您先休息一會兒。基金啟動儀式是在後天,我還會再來接您。」同事完成接機任務,又遞上自己的名片,「這是我的名片,有事就找我。下午您想要出去逛逛嗎?」

其實這個時節,敦煌時不時的下著鵝毛般大雪,冷得不思晨議,任是誰大概也會遊興不高。徐泊原果然只是禮貌的笑了笑:「謝謝你。我想先休息一下。」

一前一後進了電梯,徐泊原伸手按下同一個樓層,一邊說:「這個時間去哪裡比較好?」

思晨看他一眼:「你不是要休息嗎?」

他但笑不語。

電梯已經行到,思晨終於說:「下雪的話,鳴沙山會很漂亮。」

最後鳴沙山並沒有去成。

徐泊原敲開了唐思晨的門,她卻是在打電話。

思晨示意他進來,自己轉過身繼續拿著聽筒。

「真的嗎?……好啊!我很久沒去了……好的。嗯,到時候見。」

如果徐泊原沒看錯的話……掛了電話的唐思晨,還輕輕的蹦了一下,像是個即將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樣,轉過頭來,滿面笑容。

他慢條斯理的說:「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和我有約了吧?」

「啊?」思晨反應過來,哎呦一聲,似是有些懊惱,「對啊,我給忘了。」

「怎麼?約了誰?」

「是……中央美院的學生要去榆林窟臨摹,恰好是我同事帶著他們,我也想去看一看——」思晨絞盡腦汁想說得委婉一些,又偷偷覷了一眼徐泊原的表情,「那個,我明天就回來的。」

徐泊原坐在沙發上,十指交疊,過了許久,才說:「怎麼去?」

思晨鬆了口氣:「原本是要坐火車去的,沒訂到票,所以他們是開車去的。我……大概也要擠一擠吧。」

「什麼時候出發?」

「三點。」

他低頭看了看時間,正要開口,思晨又接了一個電話。

這次她的表情明顯消沉下來,低低的說:「哦……那算了。」

「又怎麼了?」

「我同事說,麵包車已經超載了。」思晨有些垂頭喪氣,「算了,我們去鳴沙山吧。」

「聽起來我像是第二選擇……」徐泊原不由低嘆,「你等等。」

他很快的站起來打了個電話,然後轉身,優容的笑:「好了。你想去榆林窟不是么?」

「啊?」

「我找了輛車,可以和他們一起去了。」

兩點五十分,他們準時的候在酒店大廳的門口。

思晨並沒有糾結於這輛小車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問題,她只是疑惑的看了看徐泊原:「司機呢?」

徐泊原指了指自己,依然從容不迫的說:「我。」

「我……我不是想要懷疑你。可是開車到榆林,好像要三四個小時。你剛下飛機,會很辛苦。」思晨一手扶著車門,皺眉說,「而且他們要走的路不好走。」

徐泊原撫了撫額:「如果你是出於關心我,那麼我很高興。不過……進藏公路我都走過兩遍,你還擔心么?」

思晨最終還是上了車。他們不緊不慢的跟著前邊那輛白色的麵包車,開出了敦煌小城,往瓜州方向駛去。

假若要細究的話,西北的景色十分的單調。公路兩側只有兩種顏色——黃色與褐色。沙是黃的,而山是褐的。支零破碎的山角,猙獰如同一個削瘦男人的肋骨,沉默訥言,卻又寧直不彎。然而這種單調並非乏善可陳。天際遼闊,碧空如洗。黑山一望無垠,大漠長河的氣勢銳不可當。

到底還是因為不太熟悉。徐泊原並不敢如同前邊那輛車一般開得那樣快,很快就被拋在後面。好在是因為戈壁,車轍痕迹明顯,很容易便能沿著前邊前行。

思晨一直在側頭看著窗外,聽到他有些困惑的彷彿是自言自語:「他們走的是什麼路?」

這個大漠雖是寬整寥廓的,一輛轎車開在上邊彷彿是塵埃般渺小,但是坐在裡邊並不舒服。因一路都是沙地,輪胎划過難免會濺起大大小小的沙礫,噼噼啪啪的敲在車子底盤,聲音大得彷彿是在擊打撞球。

「我說了這路不好走吧?」又是狠狠的一聲「咚」,思晨坐直了身子,「這條路比起公路要快一些,熟悉的司機都愛走這條。」

「那又是什麼?」徐泊原伸手指向不遠處沙地上,用斑駁的油漆寫下的一行大字,皺眉問道。

「河道!危險!嚴禁汽車開過!」

「哦,夏天的時候雪山融化,這裡就會成為河道。」思晨解釋說,「現在沒關係。」

果然,如她所說的,這條並沒有完全乾涸的河床底部還有一層積著的水,因是冬天,結了厚厚一層冰。前邊的麵包車哧溜一聲就開過去了,徐泊原看著那條被壓出來的軌跡,有些哭笑不得:「這條路真不錯。」

思晨轉開眼神,顧左右而言其他:「這裡連信號都沒有。」

彷彿是為讓這句話更加叫人印象深刻一些,車身往前頓了頓,接著熄火了。

徐泊原重試了幾次,依然點不著。思晨見他原本舒展的眉又擰起來,有些緊張:「不會拋錨了吧?」

他將后座上的外套拿起來,開了車門說:「我去看看。」

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車子自然也毫無動靜,思晨有些坐不住了,開了車門下去找他。

恰是日暮。

思晨探出身子,有些意外的發現,徐泊原並沒有在檢查或是修理。他只是靠著車身,目光投向很遙遠的前方,純粹的只是在欣賞風景。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寸草不生的戈壁,夾雜了沙礫,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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