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晝與夜的交替 2

思晨向老師請了假,暫時的從那間小宿舍搬出來。有了喬遠川在身邊,一切都不一樣了。哪怕是在千里之外生病,每天要吞各種苦澀的藥片,最後在唇間回味的時候,也能卷出一絲甜蜜來。

喬遠川是請了年假出來的,大概能在敦煌待一個多星期。白天思晨去實習,他就在房間里做自己的事,下午陪她去醫院,晚上就隨便在這個小城市中逛逛。他似乎對這個著名的旅遊城市沒什麼興趣,甚至沒有提要出去看看,似乎只要陪著她,便心滿意足了。

他訂的酒店和思晨之前住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有一樣思晨是很喜歡的——那就是每天都能洗澡。就譬如現在,她坐在化妝台前練習素描的線條,浴室里嘩嘩的水聲,悅耳安心。

過了一會兒,浴室里的水聲沒了,思晨聽到他打開門,聲音微微有些抑鬱:「沒水了。」

「啊?」思晨轉過頭,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裹了條浴巾,頭髮上還是洗髮水的泡沫,地毯上一踏就是一個水印。

敦煌缺水,時不時便會抽風上兩回。唐思晨眯眼看著他許久,很不厚道的開始大笑。

「你再笑!」喬遠川赤腳走出來,水珠從赤|裸光滑的胸口一路往下,一直滑到緊實的小腹,眼中卻是含著笑意的,「有點良心好不好?要不是你我怎麼會來這樣的地方?」

「哈哈!」思晨站起來,還在掩飾的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開始臉紅,她確實需要幫他做點什麼來緩解尷尬了。

「我……那我去問問服務員。」

她飛奔著出門,提了兩壺燒開的水進來。

「喏,你將就沖沖吧。服務員說明天早上才有水。」她推推坐在床邊的喬遠川,「快去洗乾淨。」

等他進了浴室,思晨才又拿起素描,卻只覺得心浮氣躁,線條都有些發顫。他索性放下筆,托腮坐著,腦海中莫名的浮起了剛才的畫面。其實自己也算見過好看的身體,譬如藝術鑒賞課上著名的男子雕塑,可是想不到……喬遠川他,也這麼好看。哎,他願不願意當自己的模特呢?

胡思亂想的時候,喬遠川很不耐煩的探頭出來:「唐思晨,你笨不笨啊?」

「啊?」

「你提兩壺熱水進來,我怎麼洗?」

唐思晨尷尬的笑了笑:「我再去要涼水。」

提著涼水進房間,思晨猶豫著要不要將水放在浴室門口,讓他自己拿進去。

浴室的門半開著,隱隱約約還有熱氣飄散出來。

「喂!」她試探性叫了一聲,「水。」

「拿進來。」

浴室里被他的進進出出弄得全是水,思晨將兩壺涼水放下,紅著臉要離開,腳下忽然一滑。

幸而還有一雙手接住自己的腰,思晨胡亂的伸手抓住喬遠川身體,驚魂未定的時候還記得緊緊閉著眼睛:「你穿衣服了沒有?」

「有浴巾。」他的笑有些不懷好意,沉沉的說,「糖糖,我自己沒法洗頭。」

在水桶了調好了水溫,思晨說:「你坐下來,低頭。」

她拿了口杯,舀一勺,慢慢淋在他的頭髮間,手指輕輕的從其中滑過,柔和的按捏。

許是因為這雙手學過畫,執過畫筆,摩挲在發間,舒服得讓喬遠川忍不住想嘆息。他自水光間看見她抿著唇,洗得專心致志,唇角勾起的地方,俏然可愛,忽然就忍不住想要抱住她。

喬遠川是個想到了便會做的人,隨手拿起那個水桶就超自己淋了下去。他的頭髮不長不短,被水流一衝,立刻便清爽了。嘩啦啦的淋下一片水,思晨被嚇了一跳,口杯啪的落在地里,心有餘悸說:「你幹什麼?」

他髮絲間望出去,看見她被水淋濕的T恤,和柔美纖細的曲線。於是目光明亮異常,像是被點燃了一簇火光。

甚至來不及將身體擦乾淨,喬遠川便將她抵在了壁上,一低頭,便吻了下去。

思晨被他吻得頭暈目眩,身子一輕,已經被抱了起來。喬遠川依然沒有放開她,現在她的雙腿盤踞在他的腰間,視線幾乎能平行,而他斷斷續續的吻著,腳步卻是走向卧房。

這個吻年輕而熱烈,幾乎將他們之間殘餘的水也一併的蒸發了。思晨用僅存的一絲理智推開他:「我……還在生病。」

喬遠川堪堪將她放倒在床上,濕漉漉的髮絲落在額上,又垂墜下來,這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放鬆而不羈,只是那雙凝稠在思晨身上的眸子卻是異常的專註。

「早好了。」他繼續俯身,親親她的耳垂,「乖,別騙我。」

親吻什麼的,之前也都有過,可是……都不是這樣的。思晨有些心慌意亂的想躲閃,卻總是被他牢牢抓住,直到他的手探進她的衣物裡邊……她不是沒有感覺今晚會發生什麼的。

他的薄唇依然往下,彷彿是為了讓她更加心慌一般,有意停留在胸前的地方不肯離開。愛撫與親昵間,思晨覺得自己無法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她有些迷離的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年輕軀體,線條流暢而優美,彷彿是……蓄勢待發的野獸。

而那頭野獸卻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翻了身,並肩與她一道躺著,只有喘氣聲微微泄露了此刻的心境。

他一手撫額,一邊說:「對不起。」接著坐起來,「我去看看還有沒有水剩下。」

唐思晨隨著他坐起來,卻從背後抱住他的腰,將下巴擱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身體僵了僵,也沒回頭,聲音有些發澀:「你再碰我,我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次是她輾轉在他的肩上背上留下一串串的印記,那不是衝動,自然而然的,她想要這麼做。

喬遠川轉過頭來,雙目深邃:「糖糖,你確定么?」

她狡黠的眨眨眼睛,明明是深棕如琥珀的瞳孔,卻又似染上了淺紅:「就當是……獎勵你千里來探病?」

他便義無反顧的,重又深吻了下去。

半夜醒來的時候,思晨有些意外的發現,喬遠川並沒有睡著。他維持著那個抱緊自己的姿勢,似乎一動未動。

「你不累嗎?」她迷迷糊糊的問。

他親親她的額角,慢慢的說:「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吧?」

交往了兩年,喬遠川所表露出的,除了自身的優秀之外,也不過是個家境不錯的男生。那個時侯的唐思晨,並不知道喬遠川有著顯赫的背景。她還像在做夢一樣,說:「結婚啊?要有車有房才行。」

他低低的笑:「這個標準太低了。」

一個星期轉瞬即逝,彷彿她的病,也很快就好了。喬遠川離開的時候,思晨並沒有時間去送他。這一天研究所里有人送來了一批從國外剛剛收回來的敦煌經卷,唐思晨辦公室里的一位老師被喊去鑒定,她便跟著一起長見識去了。

嚴格控制濕度溫度的室內,每個人都帶著手套,思晨面前攤了薄薄一本冊子,屏住呼吸翻開。紙頁脆黃,是一本佛經,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有些不確定的說:「這是……唐朝的卷子吧?」

「哎,很不錯啊。」身邊那位老先生半褪下那副老花眼鏡,「小姑娘是猜的嗎?」

思晨搖搖頭:「不是。」

那位老先生喊了身邊的同事:「你看,這姑娘意見和我一樣。」

「說說看,為什麼是唐朝的?」

「這個寫經體,挑和捺都特別的尖。」因為是學美術的,她對筆畫非常的敏感,「可是別的筆畫都很圓潤,一般來說,唐筆肥大,所以這個特徵是最明顯的。」

老先生連連點頭:「很好,很好。」

「不過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測定這墨的成分吧。」唐思晨有些不確定的補上一句,「唐墨是油煙做的,後世大多用松煙。墨沒法作假,鑒定一下就知道了。」

老先生摘下眼鏡,重新審視這個小姑娘,最後和藹的問:「怎麼沒見過你?」

「哦,我是實習生。」思晨抓抓頭髮,很不好意思的說,「我信口開河,您別笑話。」

「實習生都這水平,我們敦煌研究後繼有人了啊。」老先生笑起來,讚賞的說,「很不錯啦小姑娘。你是學歷史的?」

「不是,我是學畫的。」

老先生眯了眯眼睛,笑笑說:「哦,很好,很好。」

後來世事變遷,生命中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卻又留下,輾轉間自己竟成了這老頭的學生,卻是當時的唐思晨並沒法預料到的。

回憶最終停頓在這裡。思晨覺得自己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的故事,那些細節當然沒有說,可即便這樣,也叫她覺得,已經過去了好遠好遠,如果不用力回憶,就再也不會存在了。

徐泊原是個極好的聽眾,不打斷她,可她知道,他在很認真的聆聽。

「然後呢?」

「然後……」思晨笑出聲,數數身邊幾個空的罐頭,「才幾瓶啤酒,酒資不足,不說了。」

她收拾好幾個空酒罐,拍拍手站起來,腳下卻是輕輕一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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