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陰間寶殿

我伏在石樑上窺覷大殿中的情況,只見黃佛爺一伙人舉著火把破門而入,堵著門東張西望,我在高處往下看是看得一清二楚,但火光照到殿頂已經十分暗淡,在陰暗的殿樑上,身邊的人反而看不清了。

我看了看其餘三個人,大煙碟兒和厚臉皮也正探著頭往下看,田慕青卻正望著我,她見我看過來,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先是一怔,心說:「糟糕,你這時候可別讓塵土嗆到了打噴嚏!」這念頭一轉,忽然醒悟過來:「她是告訴我黃佛爺手下有個狗鼻子,我們躲在殿頂怕也瞞不過去,情況大是不妙……」又想:「已然身處絕境,不躲上殿頂也是沒命,也只好見機行事,且看那伙人如何上來。」當即對田慕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讓她不要出聲。

此時,頭上貼了一大塊橡皮膏滿臉是血的黃佛爺進了大殿,他氣急敗壞,問手下大煙碟兒那幾個傻鳥逃到哪去了?

水蛇腰說:「佛爺,大殿盡頭是死路,可也怪了,那幾個人逃進來就不見了,有如黃鶴無影蹤啊。」

黃佛爺說:「操他奶奶的,那幾個傻鳥飛了不成?狗鼻子,你聞聞那幾個人躲哪去了?」

原來那刀疤臉就是狗鼻子,他說:「佛爺,我這鼻子不會聞錯,他們四個人就在這大殿中。」

黃佛爺吩咐手下嘍啰,把殿門關上,到處搜,先捉住這幾個傻鳥剁碎了扔到湖裡餵魚,然後再開棺取寶。

水蛇腰專拍黃佛爺的馬屁,忙說:「英明,真英明,剁碎了扔湖裡餵魚,這也就是佛爺您想得出來,太解恨了。」

幾個旱匪聽到吩咐,合力關閉了大殿的石門,又將壁上的多盞長明燈點燃,將這座大殿照得亮同白晝。

我在石樑上聽到殿門沉重的關閉聲,心中不禁一沉,暗想:「此番真是插翅難逃了,如何才能奪下槍來崩了黃佛爺墊背?」

大煙碟兒緊張過度,氣息變得粗重,吸進了一些殿頂石樑上的積灰,他忍了幾下沒忍住,一個噴嚏打出來。

黃佛爺等人立刻聽到了動靜,大聲喝罵,還有人朝上邊放了幾槍,打得殿頂碎石飛濺,灰土紛紛落下。

我們躲在石樑上,槍彈打到殿頂,卻也奈何不得我們,但躲避的位置算是讓一眾悍匪知道了。

黃佛爺嘿嘿一陣獰笑,說道:「大煙碟兒你們這幫傻鳥,在上面找到什麼寶了,還不拿下來給爺爺瞧瞧。」

我尋思若不嘴上占些便宜,未免死得太虧,說道:「黃佛爺,你個賣油炸鬼兒出身的傻鳥,給你寶你認得出嗎?」

油炸鬼兒其實就是炸油條,當年老百姓們憎恨害死岳飛的秦檜,炸油條時說這是炸小鬼兒,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意思誰都知道——放油鍋里炸的是秦檜兩口子,黃佛爺家裡幾輩人全做這種小買賣,他有錢之後深以為恥,很忌諱別人提到此事,一聽這話,立刻氣得臉色發青。

大煙碟兒不敢言語,厚臉皮聽到我的話卻來勁了,對著黃佛爺說道:「你個大肉腦袋賊王八,祖宗八代賣了幾輩子的油炸鬼兒,那手藝多半也吃得過,傳到你這偏偏不務正業,你說你也不傻也不呆的,怎麼就不老老實實擺攤賣油炸鬼兒,非要來扒墳土,這不是成心跟我們搶飯碗么,你有那技術嗎?聽我良言相勸,趕緊回家賣你的油炸鬼兒去,別等我急了下去抽你大耳刮子。」

黃佛爺心黑手狠,嘴皮子上卻不怎麼厲害,越聽越是火大,臉色由青轉白,他旁邊的水蛇腰說:「你們倆傻鳥懂個屁,別看佛爺祖上是賣油炸鬼兒的,那也是專供各王爺貝勒府和軍機處的大人們享用,你們這些吃糠咽菜的平頭百姓沒那福分,想嘗也嘗不到,現如今我們佛爺帶著伙兄弟改行盜墓了,名聲在國際上也是響噹噹的。」

我說:「國際不就是個球嗎?」

厚臉皮道:「對啊,他他媽的有個球名聲。」

黃佛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惻惻地對水蛇腰說道:「你跟那幾個衚衕串子有什麼好說的!」

水蛇腰說:「不介,我跟著您可不是吃閑飯的,那樣做兄弟的我心裡有愧,您瞧這個……」他說著話忽然停住,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壞主意,湊在黃佛爺耳邊嘀咕了幾句。

黃佛爺獰笑一聲,說道:「就是這麼個主意,讓啞巴成子安炸藥,炸塌殿梁,我今兒個非要看看他們怎麼死。」

我一聽黃佛爺要讓啞巴成子放炸藥,心想:「不好,我們躲在殿頂,決計無從閃避,豈不是坐等著上西天?」

此時有個三十來歲的粗壯漢子,其貌不揚,大概就是那位啞巴成子了,他張開嘴咿呀咿呀發出響聲,原來那嘴裡沒舌頭,也可能是被人割掉了,並非天聾地啞,耳朵聽得見,聽到黃佛爺的吩咐,嘴裡咿呀了幾聲,招呼幾名盜匪,從各自背包中取出成捆的雷管炸藥,開始準備往殿柱上安放,手法利落之極。

我以前沒見過啞巴成子,只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據說他本來在鄉下以崩山採石為業,常有盜墓賊找他去炸古墳荒冢,為此犯了事,發到西北勞改農場關了好多年,在那認識了黃佛爺,釋放後便跟著這夥人混,除了黃佛爺的話,誰的話他也不聽,眼見他把些烈性土炸藥土雷管,紮成一大捆要往柱子上綁,我手心出汗,卻無法可想。

大煙碟兒說道:「佛爺,咱可都是吃一碗飯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魚情念水情,高高手,放過我們得了。」

水蛇腰對黃佛爺說:「別搭理這個傻鳥,現在知道怕了,早幹什麼去了,就算他們這幫傻鳥有孫猴兒那麼大的本事,也翻不佛爺您的手掌心啊。」

我和厚臉皮是茶壺裡煮餃子倒不出來,那叫一個急,當時就想跳下去跟黃佛爺拚命,下到殿中被亂槍打死,也好過讓土製炸藥崩到天上去。

田慕青忽道:「黃佛爺,你們炸塌大殿容易,但也別想拿到地宮裡的東西了。」

我心想:「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黃佛爺等人是來盜墓取寶,在大殿中使用炸藥,可不是把東西都損毀了,雖說目前沒看出殿中有棺槨明器,但地宮規模不小,裡頭不可能沒東西。」想到這,我暗暗佩服田慕青,她很少說話,可見事明白,遠勝於我們。

黃佛爺聽完果然一愣,忙叫啞巴成子住手,還是取寶要緊,隨即分出十個手下,先在大殿中到處搜尋,包括他在內的其餘七人,則端著槍守在石樑下。

那水蛇腰說:「佛爺真英明,大夥先把地宮裡的明器取走,再送這幾個傻鳥上西天,他們千方百計找到這座古墓,倒頭來讓咱們坐享其成,嘿嘿,這好比什麼,好比大煙碟兒這傻鳥的媳婦懷了別人的孩子,從技術上說他是成功了,可結果是他不能接受的,咱就讓這幾個傻鳥臨死之前看看大殿里有什麼東西也好,免得他們死不瞑目。」

大煙碟兒氣急敗壞地罵道:「水蛇腰……你他媽就是黃佛爺身邊的一條狗!」

水蛇腰一臉壞笑地說道:「佛爺身邊的狗也是靈山護法,你們卻要去陰間枉死城裡做鬼了。」

田慕青爭取到些許時間,眾人困在殿頂的處境卻並未好轉,我想起瞎爺說過的那句話:「落到人家手裡,那好比是公羊綁在板凳上,是要刮毛還是要割蛋,可全都隨著人家的便了。」這麼說也是給說俗了,可以說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心裡急得火燒火燎,卻又想不出脫身之策。

那水蛇腰逮到機會,又得意地對我們說道:「佛爺先前大慈大悲,讓你們自己下來,是盼著你們迷途知返懸崖勒馬,你們這幾個傻鳥卻不聽,現在後悔也晚了,我勸你們幾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別再不識好歹,趁早下來給佛爺磕八百個響頭,沒準佛爺一開恩,還能給你們留個囫圇屍首……」

黃佛爺眯著眼,一言不發地聽水蛇腰在那溜須拍馬,看神色顯得十分受用,那些話句句都說到他的心裡去了,他那張滿是橫肉的大臉上,兀自帶著沒有擦掉的血跡,似笑非笑的模樣看上去很是怪異。

我心想:「天下欺人之甚,莫過於此,要不是下邊好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往上瞄著,我不敢探身出去,否則一鏟子扔下去,足能削掉這水蛇腰半個腦袋!」又想到:「我之前為什麼不用山鎬去打黃佛爺,那一鎬掄下去,憑他的腦殼再硬,也鑿他個窟窿出來。」

卻在此時,僵持的局勢有了變化,只聽黃佛爺其中一個手下叫道:「找到棺槨了,在這吶!」

原來群盜在大殿中到處搜尋,這地宮裡蛛網落灰極多,要撥開來看下面有沒有東西,四壁都是灰色的墓磚,陰鬱冰冷,找到殿心發現灰網下有個凹洞,放著一具形狀詭異的棺槨,抹去落灰,棺槨上的彩漆在火光下艷麗如新,以黑紅兩色為主,嵌有精美的銅製飾物,看得群盜眼都直了。

我們四個人在殿頂望下去,同樣能看到槨身彩繪鮮艷奪目,但這棺材裡面裝的究竟是誰?

放在凹洞裡的棺材位於殿心,距離石樑正下方不遠,黃佛爺讓水蛇腰帶幾個盜匪持槍守住,他自摔其餘手下去看挖出來的棺槨。

我很想知道墓主的身份,墓道地宮規模雖大,卻甚為粗糙,那棺槨彩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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