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記了第二天是周六,估計許品鑫也忘記了。一大清早,八點不到他就準時來報到。
翠絲姐姐的臉黑得跟灶台上的黑鍋底似的,我知道她有敷面膜睡覺的習慣,一發怒,保准崩裂,所以,趕在她發飆前趕緊出了門。
街道上比平時冷清許多,連賣煎餅的山東大娘都沒有出攤,呼嚕呼嚕一陣風吹過,我禁不住打了個噴嚏,突然發現自己的衣服穿得極端不科學,脖子那兒空出一大塊。
許品鑫見我縮著脖子,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圍巾,直接兜頭兜臉地把我裹了起來,手勁微大,勒得我直想抓脖子。他見我翻白眼,吐舌頭,忍俊不住,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居然夾了下我伸在外面的舌頭,我沒有想到他這麼唐突,一時間尷尬無比,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剛轉個彎,就是永和豆漿。他朝我眨眨眼,笑道:「寶珠,進去陪我喝碗豆漿吧。」我實在困得慌,給他拉出來後就想找個地方靠靠,聽他這麼提議,馬上就答應了。
永和豆漿的門永遠亮閃閃,沒有靠近,我就看見櫃檯前熟悉的身影,不禁愣了愣,停住了腳步。
這麼早,又這麼巧,喝豆漿也能遇見林鳳眠。他一身休閑打扮,寬鬆的淡煙灰色毛衣,配著條淡藍發白的牛仔褲,比起西服打扮的他,顯得更加俊朗。
我遲疑地站在門口的台階上,猶猶豫豫,身後面還杵著個許品鑫,下意識地想逃。
「寶珠,你不會也有公主病,等著我給你開門吧?」許品鑫從後面探出只手,越過我的肩膀將玻璃門推開,另一隻手卻順勢放在了我的腰上,將我擁了進去。
「寶珠?不上班倒是起得早!」林鳳眠一眼就看到了我,眼睛滑過我身邊的許品鑫時,眉頭細不可察地皺了皺。
「林經理,早啊,你也來這裡吃早飯?」許品鑫索性將下巴擱在了我的肩膀上,悠閑地向林鳳眠揮了揮手。
林鳳眠向他極淺地一笑,眼睛卻始終落在我的身上,一動不動。
我將肩膀微微傾斜,不著痕迹地和許品鑫拉開距離,勉強擠出個笑容叫道:「林經理,早。」不知什麼時候,我從潛意識裡已經將林鳳眠三個字生疏成了林經理。
「鳳眠,清漿?不加糖的?」從櫃檯前轉出來一個陌生的男子,打破了這場詭異的沉默,米白色的休閑西裝將他修長的身材突現得淋漓盡致,一副金邊眼鏡,襯得他的臉龐越發斯文,偶爾從鏡片後閃過帶著濃濃敵意的目光,向我射來,讓我渾身不自在。
「鄭默,真是何處不相逢啊!」許品鑫面無笑容,眼睛飄了過去,眼神里滿是不屑。
他就是鄭默?我的眼光滑向林鳳眠,又滑過鄭默。
林鳳眠的眼睛忽閃忽閃,躲過了我的探究,遠遠地落在了玻璃門外的某一點,看得出神。
鄭默若有若無地撇嘴,單手掛上林鳳眠的肩膀,整個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並不答許品鑫的話,帶著敵意的目光卻始終鎖在我的身上。
「你就是程寶珠?」沒有來由的一句話,語氣任性得像個被搶奪了玩具的小男生,非常傲慢。
我微微點頭,並不迴避,落落大方地伸手,面無表情地對他說道:「不錯,我就是程寶珠,你就是鄭默?聽林經理提過。」
林鳳眠的身子微微一怔,只是一瞬,便又恢複了僵直。
鄭默一下子興奮起來,嘴角高高地揚起,伸出只手匆匆地和我握了握,將另一隻手緊緊地摟了一摟林鳳眠道:「原來你有跟別人提過我?」他語氣顯得開心了些。林鳳眠並不作答,盯著門外,似乎那裡開出了朵花。
鄭默並不氣惱,神采奕奕地指著林鳳眠道:「程寶珠,我聽鳳眠形容你,原來以為你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不知道你這麼有……」他頓了一頓,歪過頭去想了想,接著說,「——這麼有個性,看到你真人,還過得去。」
我只短短問了一句,他就回敬這麼多,我有些意外。看得出,他對林鳳眠頗為上心,看著他,我的心更鬱悶。
「寶珠當然過得去,我許品鑫看中的女人,千里挑一。」許品鑫學著鄭默的樣子,也將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懶懶地用下巴蹭著我的頭髮,我想掙脫,他的手卻緊了又緊,將我整個扣在他的懷裡。
「那便好,青梅竹馬對甜蜜愛侶,相請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吃個早飯。」鄭默的表情放鬆起來,圈著林鳳眠的手臂鬆鬆地掛了下來。
真是無聊的對白,我在心裡腹誹。
「真是無聊!」林鳳眠將我心裡的腹誹說了出來,他的眼眸輕輕流轉,從玻璃門外收了回來,滑過許品鑫尚掛在我身上的手臂,從鼻腔里輕輕地哼出個音,鄙夷的語調,卻顯出高貴的氣質。他扯開鄭默的手臂,徑自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
「鳳眠?」鄭默愣了愣,回過神來,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我,也推開玻璃門跑了出去,剩下我和許品鑫,站在大廳中間,默默無言。
我一把扯下許品鑫仍然搭在我肩頭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半推開玻璃門,胃隱隱作痛,這個早飯不吃也罷。
「你說,林鳳眠是不是在吃醋?」許品鑫從我後面陰森森地問,語氣冷得讓我打寒戰。「他對你,感覺始終異於他人,他居然還會對女孩子有感覺?」
我聳聳肩,不禁失笑大白天做白日夢不好,林鳳眠,他那表情或許是在厭煩我。
我將玻璃門拉到最大,轉過身去,朝他笑了笑,道:「許品鑫,那是你的眼光不好,我和林鳳眠,一直都在兩個世界。」
兩個世界,咫尺天涯。
風蕭瑟,我拉下許品鑫纏在我脖子上的圍巾,朝他扔了過去,對於一個身心俱寒的人,這點溫暖,根本起不了作用。
「程寶珠,還是帶上吧!」許品鑫接過圍巾邁下台階,又給我裹上,一層一層,像裹一個大粽子。「女人,有的時候不要太逞強,給男人一點兒表現的機會。」他向我眨眨眼,一臉的笑意,將握在手裡的短短兩截圍巾尾猛地一拉,我沒有防備,順勢被他帶進了懷裡。
我木然地倚靠在他胸前,他的心臟跳得沉重而緩慢,我不禁好笑,連心跳都能控制的商人,非常可怕。
「寶珠,我是說真的,要不,你來德隆做我的助理吧,我喜歡照顧你。」許品鑫將兩臂緊了緊,下巴在我的頭頂一下一下地點著。
離開華豐,便是離開了林鳳眠,那便是每天每時每分,再也見不到他。
這種日子如何能過?
我的心猛地一疼,從他懷裡掙了出來,說:「我喜歡華豐,我在那裡做得很好。」我無比認真地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聽,「我喜歡在那裡工作。」
他並不反駁我,只是微笑。
他雙手抱臂,看著我解釋,帶著絲瞭然,激得我的臉紅了起來。
我憤怒至極,僵硬地轉身,絲毫不想再和他爭辯。
「Ok,寶珠,那也要看林鳳眠他會不會留你。」許品鑫的聲音透露著穩操勝券的感覺,讓我的脊背涼颼颼的。
我轉頭,戒備地開口問道:「許品鑫,你是什麼意思。」
他不回答,只是微笑,指著路邊的餛飩攤對我道:「一起吃個飯吧,我餓了。」
他不打算繼續話題,我肯定是掏不出來他的話,既然如此,我便一分鐘也不想耽擱。我對著他聳肩,也微笑地說:「首先,我不餓,所以我不會陪你去吃路邊攤;其次,我一向不喜歡勉強別人,你不願意說,我就不聽。再見,許總,我回家補覺。」
不看他的神色,我打著哈欠回小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
天大的事,我都可以輕鬆愜意。
我是誰?我是快意生活的程寶珠!怎麼能因為你的一句模稜兩可而忐忑不安?
陷入愛河的女人都比較白痴,可是我沒有,我連自己的感情也不敢確認,從以前到現在,我也不過是在曖昧地表現我對林鳳眠有點兒好感。所以我不白痴,我還知道分析自己目前的處境。
可是翠絲姐姐卻不這麼認為。
「程寶珠,你是個懦夫!」翠絲坐在沙發上,橫眉怒對。
我稀里嘩啦地喝著她燉的小米粥,滑滑又膩膩,連嘴都懶得張。
「緣分,緣分哪!都給你錯過去了,難道,你還指望有第二個許品鑫來追求你么?」
我一邊喝粥一邊心平氣和地看她,她氣得直翻眼,這姐姐,總是把關心藏在咆哮中,不過,我喜歡。
我微微一笑,等著她下一輪的轟炸。
「寶珠,你知道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女孩子夢想找個許總那樣的男人,又有錢,又年輕,又英俊,最難得的是他看到我這麼貌美的,都沒有絲毫移情的念頭!」
噗嗤,我差點將嘴裡的一汪小米噴了出去。「翠絲姐姐,那是狗屎粘住了他的眼睛,等過段時間,說不定,他就放棄矜持,改追你了。」
我咂巴著嘴巴,又盛了一碗。
「這怎麼可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