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6

天亮的時候,天官手握著一小截紫蘇根莖回了屋子。

早飯時間,清泉道人果然又邀天官一起用餐,這是以往天官二十年來沒有過的事情,清泉道人很講究師徒秩序,很少願意同徒兒一桌。

天官強打精神,默默無聲地扒著小米粥。

「官兒,若貓給了為師的回覆,說是今日要親自送畢靈靈上門,關於內丹的修復,他倒是提了一個良方……」清泉道人頓了頓。

有些得意地看向天官。

天官天生不是作偽的料,一口粥嗆在喉嚨里,半天才順過氣,眼淚汪汪地看著清泉道人。

「你這孩子,怎麼會這樣牽掛於她,小叉莫非真的是你的劫!」清泉道人覺得好笑,又是搖頭又是嘆氣,「他所提的良方是,尋找與畢靈靈有血緣關係或者有契合的妖類,奪了他的內丹交予畢靈靈,勤加修鍊,不出一百年,必能恢複到之前的狀態。」

天官嗯了一聲。

心中更沉下幾分,他一向不善心計,所做的事情所說的話,向來都是直來直去,很少拐彎抹角,現在,兩邊的人都變得靠不住,他反而能夠沉住氣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慌張,小叉的命運就捏在自己的手裡。

「在這仙山上,唯一與畢靈靈有仙緣的,只有隔壁的那個,它的仙丹自畢靈靈的心口煉就,畢靈靈三魂七魄,有一魂一魄附於他的內丹之上,如果能夠除了他,那麼他的內丹將成為恢複畢靈靈修行的關鍵!」

天官悶聲許久問道:「師父,小叉還有可能恢複人身嗎?」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畢靈靈,或許成為妖獸會更強大一些,但是他的小叉,從來就不是有野心的人,只不過想尋一塊地方,安安樂樂過活。

這樣的她怎麼會甘心做一隻妖獸?

清泉道人有些訝異地問:「做妖獸不更好嗎,人類的軀殼真是太脆弱了!」

看見天官沉默,他又乾笑道:「她的軀體,孕育著紫蘇的本根,林朗應該早已經吸食了她的養分,軀體早已經沒有用了!」

天官這下更加沉默,只是捧起飯碗,埋下頭去喝了一口粥,悶悶地應了一聲。

不管該相信哪一邊,他都打定主意即便付出生命,也一定要保護好小叉。

那一小截紫蘇的根莖被他用細線吊著掛於脖間,緊緊貼著胸膛,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他便可以服下,恢複年歲和法力,到時候便可以殺對方個措手不及。

三天過後,若貓果然抱著畢靈靈和敖包一起找上仙山。

剛一進正殿,若貓便敏感地側了側臉,嗅了嗅鼻子,扭過頭問敖包:「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騷味?」

敖包扭頭,嗅了又嗅,一副大惑不解狀。

若貓索性瞪了他一眼,對於遲鈍的動物,他一向無愛,只是更加寵溺地將胸前衣襟內的畢靈靈撫了又撫。畢靈靈縮在他的胸前,小爪子抓著他的衣襟,對所有一切都懨懨的,看見半山腰的黑霧,不知為何打了個哆嗦。

若貓立刻大驚將她一把提了出來,「乖乖,是不是要小解?」

畢靈靈翻了個白眼,正要回答,一眼瞄見山腳拐彎處的一抹紫色,立刻弓起身子往若貓的衣服里躲。

若貓咦了一聲,扭頭一看,見著紫衣紫冠的林朗,立刻呵呵乾笑了兩聲,轉身敷衍道:「林掌門,好巧好巧!你也飯後散步?」

「嗯,我特地在此等了兩個時辰!」林朗沉寂許久,將眸光調至若貓胸口那隻小小的虎崽身上,冷漠的眸子立刻浮起淡淡的柔意,「你好嗎?」

畢靈靈頭也沒有抬,若貓將她放進前襟之後,她索性整個小身子都縮了進去。

林朗也不覺得尷尬。淡淡地笑了笑,看見她孩子氣的舉動,眸子更柔幾分。

若貓很不滿意他的眼神,伸手摁住自己的前襟,趾高氣昂地往右廂踱去,剛踱了兩步,卻被林朗攔住去路。

「若貓大人,邀請你們的不是清泉道人!」他淡淡地說,可是眉宇間卻是微微皺著的。

若貓愣了愣,條件反射似的去摸|胸前的那隻躁動不安的虎崽。

「如今仙山上,危機重重,希望這一次能夠信我一次,我定能解決這裡的棘手事務!」他有些猶豫地看向虎崽方向。

若貓未置一詞,倒是他胸口的小虎崽憤怒地探出個頭來,奶聲奶氣地 吼了兩聲。

「怎麼跟小狗叫一樣!」若貓顯然很不滿意畢靈靈的吼聲,伸手一夾畢靈靈,將她提了出來,問她,「右院?左院?」

右院是清泉道人的那一邊,如今他們站在山腰的分岔處,向左還是向右便是不同的結果。畢靈靈沉默了片刻,倔犟地一抬小爪子,指了指右廂。

林朗嘆了一口氣,側過身來,也不再強求,默默地看若貓一行人,越過自己,走向山腰的另一個入口,眸子暗淡一片。

待到三人完全不見了蹤影,他依然木木地站在分岔處,一臉的憂傷。

「弟弟,我說了他們不會相信你!你又何必拼著跟牆那邊決裂的危險,來苦苦相勸?」香風一陣,林朗身邊幻化出另外一抹紫,妖艷又倨傲,下巴始終高揚著。

「我的事不用你管!」林朗轉身便走。

他身後的那抹紫,緊緊跟了上去,「右院裡面的那一位, 是邪門歪道,法力高深,如果和他交手,你我合起來都未必能夠佔到便宜。如果你要是擅自做什麼小動作,姐姐可是保不住你的!」她喋喋不休一路念叨著,「姐姐如果覺得保不住你,就先毀了後山洞裡的肉身!讓你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牽掛和煩擾!」

林朗的腳步猛地一頓,冷著臉憤憤扭過頭來,周身的寒流,將同樣的那抹紫冷得抖了抖。

「如果我是你,不會輕易用她來威脅我!」他眯著眼睛,聲音又輕又冷,卻讓人不寒而戰,「我做什麼,不關你任何事,欠你的,都還了!」

那抹紫被他一搶白,委屈得連話都反駁不出,眼淚浮上來,又給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我以為我們是同氣連枝,心意相通的,千百年來,一直相依為命……」

「以前是!」林朗冷冷打斷她,很不耐煩地一步踏出,「從你彈開我精心保管的魂魄時,我們便已經是陌路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似乎再也不能忍受對方,伸指幻了個扭曲的空間,一腳踏了進,轉眼間失了蹤影。

只留下那抹紫,獃獃地站在原地。

千百年來,她一直默默祈禱,能夠同他一樣,幻化成人形,朝夕相對,為他洗手做羹,讓他不至於孤孤零零的一個人修行。誰說草木無情,誰說它們無心?

她的一片情,一片心都系在了他身上,即便是同根所生,她對他的情感也不差一毫,可是,時至今日她才知道,他心狠起來原來是那樣的絕情。一句話,便能抹殺她千年來的期盼!

風吹過時,臉上冰涼一片,她這才發現原來千百年後,她已經有了流淚的能力。

西院門口,站在小小的天宮,他服了靈丹以後,已經停止了縮小,停在七八歲孩童的模樣,此時他穿著一身藏藍色的小袍子,小臉粉|嫩,像個精緻的小瓷娃娃。

「小叉!」見著若貓,他整張小臉都露出了笑容,兩隻酒窩淺淺的。

若貓嫌棄地一腳把他踹開,斜睨於他,「你有什麼資格來見他!」要不是畢靈靈對這個師父好感有加,他恨不得亮出他銳利的指甲,將眼前的這個螻蟻劃成碎片。

天宮被他一踹,踉踉蹌蹌,扶住牆壁才站穩腳步。

「不許欺負我師父!」若貓懷裡的畢靈靈早已經忍不住,抱怨了一聲,從他的懷裡跳了出來,抖抖顫顫地走了幾步,一頭栽進天官的褲腿里。

「小叉!」天官心裡揪痛,蹲了下來,將小虎崽捧在手心裡。如果事實真的像那個人說的那樣,那麼很有可能,畢靈靈擔負了自己本不該擔負的責任,並且,這個責任的很大部分,還是他自己的無能導致。

這樣的結果,怎能不讓他心疼?

心疼到無法說出一句多餘的話。

「師父,無事!」小虎崽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摁在天官的頭上,「哎呀,師父,我這樣是不是更靚?」天官將頭在它的掌中蹭了蹭,將她握得更緊,像對待珍寶一樣。

畢靈靈又嘻嘻笑了兩聲,想起剛來到仙山時,天官將自己當成夜叉的情形,終於真正大笑出聲:「師父,以前你當我是母夜叉,現在,我做了母老虎,同夜叉也差不了多少了!」

天官沒有被她逗笑,反而一雙黑眸像是蘊了水汽一般,帶了深深地傷痛。

「師父,沒有關係的!」她以兩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輕輕安慰他。

若貓很是不爽,呼啦一下,將早些時候收起來的大尾巴都甩了出來,呼啦呼啦在半空中搖動著,不耐煩地催畢靈靈,「你們人類做事就是不爽利,磨磨蹭蹭的,我說,我們是不是先去尋清泉道 人?」

天官這才反應過來,有些糾結地摸摸畢靈靈的小頭,然後抬臉問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