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筱是一口氣走回去的。

到了小區門口,才感覺到小腿的酸痛。停下來緩了緩,擦了把額頭的汗,卻摸到了臉頰上的淚水。愣了愣,何筱使勁抹了抹臉,直到看不出任何異樣。

鎮定下來之後,何筱有些後悔下那麼重的手。可一想到過去發生過的一些事,又覺得即便是過去七年,他某些方面還是笨得讓人牙根痒痒。

包落在了干休所,何筱按了門鈴。母親田瑛給她開的門,看見是她,禁不住問道:「幫人搬完家了?」

何筱點點頭,正要往卧室里走,被田女士一把拉住:「先別走,我正好有事跟你說。」

說完,急急忙忙地進了書房。

何筱一臉茫然地看向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老何。察覺到女兒的注視,老何抻了抻手裡的報紙,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假裝不經意地說:「今兒上午人民公園又舉辦了什麼相親會,你媽替你去湊了個熱鬧。」

何筱精準地領悟到了這話中的含義,向老何拱了拱手,轉身欲走,被剛好從書房出來的田女士截了胡。

「幹什麼去?」田女士瞪了老何一眼,攔住何筱不讓她走。

何筱有些無奈:「媽,我還年輕,又不是嫁不出去!」

「就是趁著年輕才能找到好對象,等你年紀大上去了還由得你挑?」田女士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何筱摁倒了沙發上,「笑笑,你聽媽媽說,這次我可替你相了一些不錯的,這兒有照片,你看,一個一個多精神!」

老何也笑眯眯地開導她:「你就看看,你媽可替你忙活了一上午。」

何筱只好接過照片。

好在之前她應付這種事很多次,已經成功積累了很多經驗。好不容易打發了田女士,何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外面的陽光正好,何筱關上了房門,慢慢來到書桌前,彎下腰,打開了最下面的那層抽屜。

因為長時間沒有碰過,所以在拉動的時候費了些力。抽屜里放了不少東西,何筱耐心十足的翻著,終於在見底的時候找到了一張照片。因為裱了層塑膠封套,所以照片保存的還算完好。

何筱輕輕地拍掉了照片表面並不存在的灰塵,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

那是一張她在換防後的新大院照的相片。新的大院並不像老大院那樣古樹叢立,綠蔭遮天,明晃晃的日光打下來,照的她睜不開眼,只好微眯著。站在她身邊的男孩兒表情比她自然多了,看著鏡頭,笑得很陽光。在這個男孩兒身邊另一邊站著的是程勉,同樣也是微眯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攝像師就將這個瞬間捕捉了下來,她因為覺得難看,從來都是把它壓箱底。現如今,終於再翻了出來。

何筱躺在床上凝視著照片中的程勉好一會兒,聲音沙啞地:「程勉,你可真是個混蛋。」

作為程勉的御用軍師,徐沂在第一時間得知他出師不利的消息。

那天,看著程連長「負傷」回到了連里,徐書記暗自笑了半天。原本還想再給他出謀劃策支幾招,只是師里突然安排下來了工作任務,兩人忙得腳不沾地,連說廢話的功夫都沒有。

先是軍里來了一撥領導蒞臨檢查,好容易應付完,師黨委又開會決議,要分批次在全師開展野外拉練,地點是東北某地。命令一級一級傳達下去,到程勉這裡的時候,幾乎全師的人都知道了。

野戰部隊出外拉練是常事,再加上T師近兩年換了新的領導,在新一屆的領導班子所奉行的「聚精會神抓訓練,一心一意謀打贏」的指導原則下,戰士們的訓練沒有最嚴,只有更嚴。對此,程勉早就習慣了。只是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犯嘀咕。

兩星期,東北,人員還是靠軍列託運。依照軍列遇車就讓的優良傳統,從B市晃蕩到拉練地點,怎麼也得幾天幾夜了。

開完會,看了眼剛下發的文件里的具體安排,徐沂就忍不住笑了:「還有一個月就到農曆新年了,還上東北搞拉練?太迂迴了。」

程勉站在會議室的窗戶邊,看著窗外。今天陽光大好,他抬頭,眯眼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慶幸罷,我們是第一梯隊,最早出發。再往後,說不定就要在東北山頭圍著篝火過年了。」

「我可沒聽出你有多高興。」

「個人問題解決不了,高興不起來。」

徐書記悠悠一嘆,又給程連長參謀上了,「有時候,你願意向領導彙報思想,還得看人願不願意聽,否則一切白搭。人常說謀定而後動。誠然,謀勢而動是很重要,但你還得順勢而為。」

程勉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一隻手的手肘抵著窗框,另一隻手捋捋板寸頭,自嘲一笑:「有沒有可能,她一直不願意接受我?」

「如果是,你會放棄?」

「當然不會。」程勉斬釘截鐵,「我只是怕她為難。」

「這個時候就需要拿出你的男人氣魄了。」徐沂正色,點點了桌子,說,「就如同發射單兵導彈,現在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鎖定何筱這個靶機,只要不出射程範圍,可以允許人家有一定的反應和接受時間嘛。正所謂,沒有打不落的靶機,只有發不出的導彈!」

「什麼破比喻?」

程勉微哂。單兵導彈那是用來幹什麼的?擊落靶機的!再說了,導彈發射不出去的話可是要棄彈的。這麼一分析下來,不是他死就是她亡。沒一個好結果!

「這就把火點著了?」徐沂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準備個滅火器,才能告訴你另外一件事?」

「撈乾貨!」

徐沂清了清嗓子,說,「我聽褚恬說,何筱這周末要去相親。」

相親?

程勉愣了愣,反應過來第一個就是抓起帽子扣到頭上往外走。徐書記笑得十分欠練地沖著他的背影喊:「提醒你一句,這周末可是該我請假了!」

程勉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相親。

聽到這個詞兒時,何筱著實也愣了一下。

田女士一邊往豆漿里泡油條一邊強調:「你沒聽錯。時間地點已經訂好了。到時候你好好打扮一番,別像在家一樣隨便,見了面也好好表現,聽見沒?」

何筱簡直太佩服田女士這速度了。

「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怎麼就要相親了?」

「怎麼沒準備,前幾天不是讓你看過照片了?」

何筱語塞,她當時的注意力是完全不在那上面的,連照片里的人長得什麼樣現下也想不起來了。緩了緩,還是找出了拒絕的理由:「看是看了,可我也沒答應要跟人相親吧?」

「又不是讓你現在就嫁出去,只是見個面,覺得好了可以長期相處看看嘛。」田女士瞪她一眼,想起給何筱安排的相親對象,又喜上眉梢,「這回這個我覺得挺不錯的,自己創業開了家公司,年輕有為。就是因為一心撲在工作上遲遲沒結婚,他媽著急了才安排的相親,不然哪裡輪得到你。」

「可沒您這麼說自個兒閨女的。」

何筱不滿,可話說到這份上,她無論如何也動搖不了田女士讓她相親的決心了。何筱向坐她對面的老何求助,可人一看形勢不對早低頭吃早點避開了。得,非去不可了。

來到中心,褚恬一聽說她要相親的消息止不住就樂了:「知道什麼叫自作自受嗎?你要早答應程連長,哪還用的著相親?」

何筱瞥她一眼,沒吭聲,悶頭繼續換衣服。

褚恬像是來了勁,繼續說:「其實我有點兒不明白你媽媽是怎麼想的,你又沒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幹嗎這麼著急啊?說起來我還比你大一歲呢,怎麼沒見我爸媽催我?」

「你這樣的,用我媽的話說就是不孝。」

褚恬撇撇嘴:「誰知道我等的兵哥哥還在哪兒站崗放哨呢。」

何筱笑了笑,過後,心裡卻仍是掩不住的煩悶。褚恬見狀說:「別鬱悶了,你媽說得對,又不是讓你現在嫁給他,見一面,就當交個朋友。」

何筱並沒有寬慰多少,只是幽幽嘆息一聲:「你不懂。」

這不是母親第一次安排她相親了,之前她要麼推掉,實在不行見一面應付了事,根本談不上所謂的感情。這兩個字已經被她忽視的太久了,直到有人再次出現讓她再次意識到它們的存在,讓她再也做不到無動於衷。

相親安排在了周六。

何筱向來守時,雖然極不願意,可還是提前十分鐘到了事先約好的咖啡廳。出乎她的意料,相親對象比她來的還要早,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低頭擺弄手機。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在注視她,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到了何筱,而後笑著沖她擺了擺手。

態度大方,動作流暢,壓根看不出來是第一次見面。見何筱向他走來,他即刻站起身,拉開椅子請何筱坐下。

「謝謝。」何筱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然。

「不客氣。」那人隨著她落座,「喝點兒什麼?」

「隨便,我不挑的。」

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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