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4 再生波瀾

傍晚的時候,便有一隊御林軍衝進了御廚房。

林無鳥正在和著面,滿臉的白麵粉,看見氣勢洶洶的御林軍,徹底傻了眼:「干,幹什麼啊?」她扭過頭去看面若冰霜的滿席大人。

「苗大人,芍藥殿的靜妃娘娘剛剛薨了,太醫所查,是食了有毒的東西,皇上有旨,宣林小廚前去協助調查。」

林無鳥的腿一下子就軟掉了。

「我陪她一道去。」滿席大人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將林無鳥護在身後,掩在廣袖之中的大手,悄悄地背過身,握住了林無鳥的小手。

從手心那裡傳來溫暖的氣息,將林無鳥無措跳動的心給漸漸地安撫下來。

她拎起小廚的帽子,緩緩戴上,跟在滿席大人的後面,突然,所有的忐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行人走過護城河時,看到了滿臉憔悴的四皇子,素衣白面,眼圈腫得可怕。

「為什麼?」

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幽幽地問,眸子里都是傷悲絕痛,看得林無鳥好一陣心酸。

林無鳥欲哭無淚,辯解:「四皇子,不是我,我沒有,那面我有試過。」

四皇子眸色沉沉,深深地看她一眼,終於咬咬牙,快步走去。

林無鳥委屈莫名,卻又百口莫辯,那些面她也是試食了的,為什麼她會無恙,而靜妃卻毒發身亡,明明只有她碰過那碗面。

除非,中途過手的人動了手腳。

過手的人……

她突然腦袋裡靈光一閃,想起金盞呈上之時,大皇子是站在靜妃身邊的,那時,他滿含著笑意,探手接過金盞,道:「如此香氣撲鼻的壽麵,林小廚真是有心了。」

那金盞,是他順著接了過去,也是他順著揭了蓋子。

「是他。」林無鳥瞪大眼睛。

滿席大人轉過臉,臉上波瀾不驚,一派鎮定,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淡淡然開口:「待會兒說任何話之前,都要斟酌,不可魯莽。」

他想了想,又捏捏她的手:「有的話,不該說,就不能說。」

林無鳥心跳如鼓擂,手心裡都是汗水,滿席大人分明是在提醒自己,那些不能說出口的,卻正是她極力要洗脫自己無罪的證據。

她不說,又如何脫身?

「一切有我。」他轉臉,露出淡淡的笑。

「大人……」她愣住,驚詫於他那來之不易的笑容。淡淡一抹,卻乾淨清冽,好像潺潺流水,衝去了她最心底的不安。

「無鳥,要進去了!」他牽起她的手,眸亮若星,「如果待會兒問你什麼,你一概都回不知。」

無鳥無措地點點頭,大眼睛忽閃忽閃,像極了迷茫覓食的貓兒,苗滿席伸指點了點她的眼帘,又是淡淡一笑,緊緊手指又放了開來,先她一步,將前方一切的未知都擋了下來。

大殿之內,老皇帝背手而立,聽見聲響,轉過身來,厲聲問:「林無鳥,是不是你給靜妃娘娘煮了壽麵?」

聲音凌厲,讓林無鳥驚了驚。

滿席大人撩袍跪在了她的旁邊,道:「皇上,煮麵之人,其實是滿席,林小廚未能出師,怎可單獨下壽麵?」

林無鳥驚詫地扭過頭,心裡又驚又怒,他竟然存了這麼個心理,原來那一切的淡定,都是因為他做好了幫她脫罪背黑鍋的打算。

這算什麼?捨己救人么?

她還沒有糊塗到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的地步,他怎麼就這麼快妥協了呢?這是殺頭的大事,難道,他做菜做到傻了?!

「大人!」她驚怒交加,頭垂向地面,低低地斥責他。

許久,一陣沉寂之後,老皇帝緩緩開了口:「滿席,此事關係重大,如果不想你苗府有任何牽連,你還是讓林小廚自己招了吧。」

這話已經隱隱有了殺機。

滿席大人渾身一顫,抿了抿嘴,更加堅定道:「皇上,滿席不敢冒欺君大罪來信口雌黃,此壽麵的確是滿席親手所下,煮好以後,由林小廚一路護送去芍藥殿的。」

林無鳥差點用頭捶地,滿席大人啊,這麼一說,豈不是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真不知道該稱讚他是英勇還是脫線!

老皇帝的眼睛緩緩滑過跪在地上的滿席,嘆一口氣:「滿席,這事是必須要有結果的。」

苗滿席垂著頭沉默。

片刻之後,老皇帝意興闌珊地揮手道:「這事,我會讓他們好好地徹查,倒是林小廚,你難道沒有什麼可說的?」

林無鳥偏過頭去看滿席大人,看他微微地搖頭,硬硬頭皮,道:「皇上,小人實在不知為何會有毒藥一說,小人臨行前,其實是試吃了長壽麵的,小常公公可以作證。」

一直靜默著的四皇子聞言,行禮道:「父皇,這樁案子能不能交給皇兒來審理,兒臣想為母妃盡最後一絲孝道。」

老皇帝轉過臉來,高深莫測地看他,許久之後,重重地咳了咳,很力竭的樣子,疲憊地揮揮手道:「好,既然你和此事有莫大的關係,那便交給你吧。」

「既然父皇將此宗案子交給了我……」四皇子突然咧牙一笑,說不出的陰森,「那麼,來人啊,將林無鳥和苗大人分別關起來,我要一個一個地盤問。」

林無鳥怒,拍地,心下腹誹:為什麼要分開,你個文盲,難道沒有看過康熙微服私訪,人家那監牢關得才叫藝術,男女混合一處,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無限情意。

她悲憤地看向四皇子,身子晃了晃,跪得太久,血液不循環,她站得巍顫顫,左右晃動,像是隨時都要倒地一樣。

兩隻大手,一左一右,同時扶住了她。

手的主人,眸光相對,皆是犀利無比。

「林小廚,站穩了。」四皇子先一步甩手,如墨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擺擺手,抽緊著臉轉身,聲音帶上了一絲絲的薄怒,道,「都呆下去吧,晚些時候,我要去問話。」

林無鳥轉臉看看滿面沉靜的滿席大人,到現在,他卻越發地鎮定了,像是此事和他毫無關係。

「大人,你好淡定……你真是我的偶像!」她只來得及膜拜一眼,就被拉開了去。

結果兩人都被關進了幽暗的天牢里。

「無鳥,你仔細想一想,那一天,有什麼不平常的事情?」四皇子隔著木欄,看蹲在地上拿鞋拍蟑螂的林無鳥。

「四皇子,我沒有下毒,我的錢都留著腐敗呢,哪有餘錢去買毒藥!」她蹲在地上翻白眼。

「那你就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其他人……」

林無鳥舉起鞋,歪頭看四皇子,隔著木欄杆,他的眸色在地牢幽暗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墨綠色,非常漂亮,她看著他的眼,嘆一口氣,感慨這世上果然美人多刺,玫瑰難采,像四皇子這樣的,該是可遠觀不可近視的一類花兒了。突然,她猛地一低頭,啪的一下,抽在一路小跑竄過的蟑螂脊背上:「我一向都鄙夷下毒的,我要是看誰不順眼,最奉行的是暴力底下出真知。」

她挑挑眉,湊過去,對著四皇子諂媚地笑:「你放了我和滿席大人吧,那碗麵條,其實是我一個人煮的,我試吃過,也沒有被毒死,你如果繼續糾結在我和滿席大人這麼無辜的人身上,反而會放走了真的兇手。」

四皇子冷笑:「這個時候你仍然在維護你的滿席大人?」他一想到兩人互相維護的樣子,心裡就燃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這股怒火,恨不得將兩人之間的眉來眼去都燒盡,燃滅。

「我沒有維護他,我是在說真話。」林無鳥站起來,隔著木欄干很無辜地看四皇子,「你想一想,我們有什麼理由去毒害靜妃娘娘?」

四皇子再次冷笑:「林無鳥,該笑你天真,還是笑你白痴?苗滿席和大皇子一向交好,我又怎麼知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了他在麵湯里下藥?」

哎?為什麼繞到最後,又繞去了大皇子那裡?

小常公公在他旁邊一直垂首而立,見四皇子默不作聲,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上前也規勸幾句。

他靠了靠木欄,壓低聲音道:「你只要好好地招供,榮華富貴是有的,錦衣羅緞也是有的……」

林無鳥聽得眼冒金光,突然就聯想到了太囧的台詞:死啦死啦的,招供了的,皇軍大大有賞。她忍不住露齒笑,四皇子看她笑的傻乎乎的,貓瞳里一派純粹的快樂,不禁心裡軟了軟,定定神,狠下心緩緩地轉過身去,背著手,向外走去。

「怎麼供?」她也壓低聲音問小常公公,一副神秘的樣子,小常公公抬眼看了一眼已經走遠的四皇子,用更加神秘的表情,低聲:「你就把看到的,最後接手金盞的人供出來就可以,主子一高興,說不定收了你,到時候,還做什麼小廚?」蘭花指一比,說不出的妖嬈。

他說完話,一路小碎步,跟著四皇子出了天牢。

哎?做人家小妾很了不起么?林無鳥從木欄里擠出半張臉,用鄙夷的眼神目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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