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人生如棋

夜間B市市郊的人很少,顧淮寧把車子開得很快,到了家屬院的時候發現大門口掛上了彩燈,大門兩邊還貼了一副帶有喜迎元旦佳節字樣的對聯,看到這個顧淮寧才猛然意識到,原來明天就是元旦。因為現在夜已深,家屬院的大門關上了,顧淮寧按了按車喇叭,值班室里立刻有人出來開門,透過車窗還塞進來幾塊糖,節日的氛圍讓人放鬆不少,同值班的兩個年輕士兵向顧淮寧敬了個禮,祝他們新年快樂。

笑嘻嘻的哨兵讓兩人從一路無言的沉默中緩了過來,顧淮寧盯著手裡的幾顆大白兔,嘴角微勾起一個弧度,他向士兵道謝,把車迅速的開到自家樓下。

車廂里開了空調所以暖洋洋的。停穩車子之後他沒急著下車,而是拿起手中的一個糖,放入掌心,遞到梁和的面前。

「新年快樂。」

梁和默默地抬起頭看他,又低下頭去看他手中的糖塊,那麼小的糖塊兒,放在他的掌心裡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剛才看他的表情卻那麼認真,帶著剛剛好的溫柔,她愣了一愣,從口袋裡抽出手,褪去糖衣,捏住糖身,慢慢地放進嘴裡,頓時一股恰好的奶油香席捲了她的味蕾。

B市的天氣到了晚上就冷得異常,新房裡的暖氣還不夠熱,梁和慌忙去洗澡熱身,熱水淋遍全身,她感覺稍微好了一些,腦子也不亂了,不知道是不是那顆甜糖的緣故。

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時候顧淮寧剛剛掛斷一個電話,聽見浴室門響轉了過來,皺起的眉間尚未來得及平復,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梁和心一提,也顧不得擦頭髮了,問道:「怎麼了?葉……老他……」

他揉揉眉心,控住她的肩膀沉聲說,「沒事兒的,不用擔心。」

渾身的緊張感頓時退去,肩膀也隨之垮了下去,梁和低低哦了一聲,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他能看出她的彆扭,接過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滴水的頭髮。梁和的頭髮很軟,但是每次洗完她總是胡亂的擦,所以特別容易打結,現在頭髮一到他的手裡,總是被打理地特別好,有些事情哪怕他不常做,也總是能做到最好,不論大事小事。梁和透過發幕去看他,只能看見修長的手指穿梭於發間,一縷一縷地捋順。

「那天你在幹什麼呢?」她忽然開口。

「嗯?」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哦?」他微微蹙眉。

梁和不由得嘆氣,聲音悶悶的說道:「就是在醫院,你不記得了?」

說完她感覺到他梳頭髮的手微微一頓,待她抬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已恢複如初,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不疾不徐地砸開,「怎麼會不記得,我是去看戰友。」他迅速地替她吹乾頭髮,拿下毛巾的時候看見她微紅的眼眶。

「那時候我外婆剛剛去世,爸媽已經都不在了,我一個人,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幸好,幸好最後遇見了你。」她回憶過去時那悲慟的模樣讓他有些不忍,他知道她此刻腦子是亂極了,微動了下嘴唇,末了還是伸出手,輕輕抱了她一下。

是他幫著她迅速地處理了外婆的後事的,事無巨細,直至出殯火化。梁和一直以為他沒有去火葬場,其實不然,只要她稍稍留一下心,就能夠看見他黑色的奧迪車,一直停在不遠處。他坐在車裡,最終看到的是她一臉淡然地拿著外婆骨灰盒的樣子。

其實有些事情她一直都不知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醫院,而是在一架從倫敦飛往中國的飛機上。從倫敦到英國他來來回回飛了好多次,唯一印象深刻的卻是那一次。

那時候他們一行剛剛結束同母校關於軍官留學計畫的談判,自從畢業歸國之後那是他第一次回英國,因為時差的原因休息的不是很好,所以上了飛機往椅子上一靠就好像要睡過去,直到一道輕微的啜泣聲傳來。

他睡得其實不沉,聽到哭聲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向身邊的人。一個穿著一套白色衣服的年輕的姑娘,眼睛緊閉著,仿似是在睡覺。嘴裡喃喃囈語,他聽不真切。眼看著她的哭聲越來越大,他只好伸手輕輕推了她一把,因為僅從外表上看不出來國籍,所以他用英文低聲問她還好嗎她的回答讓他有些意外,她睜開眼睛先是茫然的一愣,在看清他的時候又慌忙站起身來向他道歉,道歉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她不停的說,「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是……抱歉……」,有些錯亂,但他還是聽懂了,並輕巧地安撫她「沒關係,你或許是做了噩夢。」

不知是他的話還是其他什麼緣故,她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坐在座位上不說話。他素來不是好事的人,看見她平靜了下來,就放鬆了自己,靠在座椅上準備休息,就在他快睡著的時候,耳邊響起一陣低低的聲音,似是自言自語,她說,「真是一場噩夢就好了。」

他那時候沒有再說話,然而她柔弱的模樣卻讓他難以忘記,直到在醫院的偶遇,同樣的失魂落魄,同樣的沮喪難過,他幾乎可以毫不費力就能記起面前這個姑娘,輕易地,讓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詫異過後一切彷彿就變得順理成章,他們結婚,從簡單的交談中他得知,她的父母早已離世,離世的時間與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相差不遠,稍微一想,他差不多就得出了結果。所以,後來他一直沒提過那一次匆忙的見面。因為,不管怎麼說,哪怕她掩飾的再好,那都是她無法忘卻的痛苦。現在眼看她如此糾結,自然更是不會。

察覺到情緒低落之後顧淮寧稍稍鬆開了懷中的人,「先去睡覺,有什麼事兒等明天醒來了再說。」

梁和又悶了一會兒,抬起頭低聲說了句好,就向卧室走去。看到裝修一新的卧室梁和不免又想感嘆了,難怪一走進這個房間那種熟悉的感覺就止不住,果然是血脈相連么,就連喜好都這麼相近。既然是自己的小姨,那麼暌違這十幾年,又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心頭就湧起一陣煩躁,梁和糾結地抓了抓頭髮,掀起被子想鑽進去。顧淮寧跟進來取衣服,看她煩悶的模樣也明白了大概,環繞屋子一圈兒,笑道,「要不再裝一下?」

「不要了。」她低聲答道,看他穿上軍裝有些奇怪,「這麼晚了,你要出去?」

「嗯。」他垂下眼瞼去扣領扣,「自己睡行么?」

哎,她又要惆悵了,在這新房的第一天就要自己睡啊?這麼晚了又會有什麼事兒?她想問,可是看他一臉疲憊,還是忍住了,只是囑咐他開車小心。

「我知道。」

伴隨著聲音落下的還有額頭上那個涼涼的吻,梁和裹在被窩裡目送他離去,直到大門關上,才知道這個房子里又只剩自己一個人了,盯著天花板,梁和想,今晚註定要失眠了。

已是夜晚十二點,京山守備區站崗的哨兵剛要換崗,門一打開,忽然一輛車打著轉向燈從外面疾馳而入,速度之快讓兩個哨兵愣住,緩過來之後慌忙回到值班室去看監控器,看清楚車牌號之後頓時放了下心。

「我說,聽人說咱們團長的老婆來了,家屬院那邊的房子都裝修好了,怎麼團長大晚上的沒事兒還往這兒跑?!也沒聽出什麼事兒啊。」

另一個人一邊哈氣一邊扎腰帶,「行了,出了什麼事兒能讓你知道。換了崗就趕緊回去。」

團部值班室的燈還亮著,值班的通訊員見顧淮寧進來慌忙起身敬了一個禮,顧淮寧頷首示意,拐彎向自己的辦公室里走去,辦公室里也是燈火通明,參謀長趙乾和和團副岳凱正在辦公室里等著他。

踏進門第一步他是愣了一下,看見兩人那架勢有些想笑,「怎麼回事兒,電話里說的糊裡糊塗的,還把人岳凱從家裡給挖了來。」

「我挖過來的人可不止他一個。」趙乾和斜他一眼,開始說正事,「剛剛接到上面電話,說是軍區里三輛車讓人在高速上給堵了,一查車牌是咱們這邊的。」

話還沒說完,岳凱就趕緊接上,「不可能啊,這幾天嚴格規定,凡是出車都得由上面批准的條兒,誰那麼膽大妄為還敢往高速上開?!」

「我能唬你么,電話都打到軍區有關部門了,他媽還不是一個是三個,一對車牌,立馬就能查出你是哪個部隊的,這不番號一查電話立刻就到。」

顧淮寧聽出了個大概,沉吟片刻後問,「開車的也是咱們這邊的?」

趙乾和一拍桌子,咬牙,「開車的是地方上的,這軍牌要查出來是真的,那可就事大了。」

話一出口面前顧淮寧臉色微凜,岳凱剛從下面調上來不到一年,沒聽說過這些事情,只是猶猶豫豫地問,「這要查出來,得怎麼處置?」

趙乾和看他一眼,壓低聲音道,「肯定得給處分,嚴重了還得交到有關部門進行處理,前年裝備部有個副部長,就是因為倒買倒賣軍牌這事兒被查住了,就一個,結果立刻免去了一切職務,到時間了直接讓他轉業走人。因為這副部長在上頭有人,這還算不錯了。」

岳凱聽了有些頭大,「保衛部那幫志願兵們還真是沒事兒找事兒。」

顧淮寧嗤笑一聲,「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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