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提親而已。

溫遠被這個詞囧的半死,而遠在B市「提親」的李小棠也忽然打了個噴嚏。她拿出手帕擦了擦,一抬頭見溫恪向她看來,便笑著解釋:「有些感冒,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著涼了?」他端著一杯茶放到她手邊,「你一向不注意自己的身體。」

李小棠捏著提珠掀起茶蓋,注視著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說:「再珍惜也不過是這麼一具殘軀,更何況老天待我不薄,命中多病卻也能活到現在。」

「說的什麼話?」

觸到他不贊同的眼神,李小棠也並不害怕。

溫恪生就一張嚴肅周正的臉,大半生的征戰沙場讓他周身有種肅殺的氣勢,再加上後來位居軍中高位,很難有人不怕他。也因此,很多人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壓根兒不敢看他的眼睛。太銳利,似乎只需一眼的對視他就能將你的想法全部看透。

於是,李小棠便覺得自己很奇怪。幾乎從遇見的第一天起她就從沒怕過他,甚至有的時候對他說話都很不客氣。大抵是無知即無畏,她那時,還不知道他是那樣一個人物。

也許,她知道就好了……

「怎麼不說話了?」

這一聲將李小棠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的眼睛也漸漸清明,帶著一股溫潤的笑意。

「我說的是實話,人總要懂得感激老天才能多得眷顧不是?」

溫恪微哂地在她對面坐下,不再與她爭辯。視線落在她的腿上,他說:「不久前我去A鎮看過你一次,但那時你在住院——」

「我聽莫修提起過。其實不是什麼要緊的毛病,住不住院都無所謂,但是莫修他堅持——」

「既然沒什麼要緊,那怎麼就不肯見我一面?」

他在那裡等了三四日,始終也沒有等來她的鬆口。

李小棠一愣:「那是因為我生病的樣子很難看,所以每當這個時候我從不見外人。」

外人。

溫恪默默咂摸了一會兒這兩個字,只覺得喝進嘴裡的茶越發的苦澀。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似是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某些字眼讓他不舒服,李小棠緩緩地笑了:「我這次來可不是敘舊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談。

溫恪嗯一聲,「談完了就要走?」

「怎麼會。」她說,「你瞧我已經打發莫修去收拾姐姐那套老房子了,所以這次過來我會多待些日子。」

「你若是替老三來求情的,那我看你這輩子都回不了A鎮了。」溫恪打趣她,「我是不會同意的。」

「當真如此的話,那事情反倒好辦了。」

「哦?怎麼說?」他饒有趣味地看著她。

李小棠非常淡定地看著他,並不迴避:「那我就趁早回去給溫遠準備嫁妝,婚禮就在A鎮辦了。」

「胡鬧!」

他被氣笑了。

「我也不想胡鬧,所以現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談談了?」

溫恪摩挲著椅子扶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丫頭太小了,怎麼當得好老三的家?」

李小棠忍不住笑了:「行之那樣的人,還用別人給他當家?而且你別看溫遠年紀小,但心細如髮,未必不能照顧好行之。」

「你也甭誇他,他再精明個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說不定這事兒就是他一時腦熱的結果。」老爺子負氣道。

「你說這話才是犯糊塗。」李小棠失笑,「退一萬步講,即便是行之一時腦熱,溫遠也未必肯。」

「這倒是奇了。丫頭打小就沒見過你幾面,你怎麼就如此她未必肯?」

「三年前我就知道了。」

「三年前?你見過她?」

李小棠挑挑眉,笑容竟有些狡黠:「是行之帶過來的,那時候應該就在一塊兒了」

老爺子的臉徹底黑了,氣惱不過地一巴掌拍到旁邊的桌子上:「這混小子!」

李小棠容他發了會兒脾氣,才又說:「所以你說行之怎麼會是一時腦熱?你不妨直說得了,你是在意你溫家的名聲。」

被戳破了,老爺子沉默了會兒,悠悠一嘆:「我都到這個歲數了,還在乎什麼名聲面子。若這個都想不開,那豈不是枉活了這麼多年。是行之。」他說,「他才三十多歲,這樣傳出去別人得怎麼看他?」

「你是嫌溫遠配不上他?」李小棠犀利地反問,「那你說,行之要個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別人『滿意』?」

「你不要斷章取義。」溫恪略有些無奈,「不管配不配得上,傳出去終歸是個不好聽。」

「迂腐!」李小棠氣憤地說。

溫恪氣極反笑,搖搖頭,沒再說話。

正巧此時有車子開入大院的聲音,李小棠站了起身:「莫修回來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哦?房子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溫恪不經意一問,就看見李小棠又瞪他一眼:「反正也是溫遠才住過的,有什麼可收拾的。」

一點兒面子也不給老爺子留。

溫恪失笑地看著她,「我送你下去。」

「不用了。」李小棠拒絕他,起身就走。

溫恪也明白她不願意別人拿她當殘疾人看,就站在原地沒有動。李小棠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開門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又側過身看了溫恪一眼,輕聲說:「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考慮,不為別的,只是不想孩子們再走我們的老路。這種苦,你我吃的還不夠嗎?」

溫恪怔了一下,良久,在她的注視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隨著春節的臨近,年味兒是越來越濃了。

小年將過,各家大門上已經掛起了燈籠。與B市的紅燈籠不同,這裡的燈籠是用雙層的厚厚黃油紙裹住的,雖沒紅的喜慶,但卻憑添了溫馨之感。沿著一條條小路走到鎮中心,那裡有座拱起的橋,橋邊各蹲了八個石獅子,石獅子外形奇特,嘴裡叼著一個鐵鉤,每個鐵鉤上都掛了一個紅燈籠,夜晚亮起的時候,橋兩邊的河面皆泛著粼粼的紅光。

李小棠其實不願意在B市過年的,因為這裡的年味兒要比那裡足多了。雖是零下幾度的夜晚,但大街小巷還是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鬧,尤其是今天這種剛剛下過雪的天氣,整個小鎮是熱鬧異常。

相比之下,溫先生的家裡面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吃過晚飯,溫行之閑坐在沙發里,將筆電攤到腿上處理一些公事。而溫遠同學則坐在離他有一米多遠的另外一個小沙發上看電視。這樣平安無事相處了有十幾分鐘之後,溫先生抬頭,揉了揉太陽穴,喚人:「溫遠。」

溫遠瞥他一眼,沒應聲,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對於這種不友好的態度,溫先生不在意地挑挑眉,拍拍身邊的位子:「坐過來。」

「不要!」

很明顯的,這位小同學在鬧彆扭。

溫先生難得地開始反思。

那日他說完提親,溫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臉紅:「誰說要結婚了?」

溫行之倒是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也好,那你說說除了結婚之外我們還差哪一個環節,補回來就是了。」

溫遠大囧,這還要她說呀!他自己那麼高的IQ一想不就知道了,求婚啊大爺!

溫先生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善解人意道:「怎麼?抱也抱過了,吻也吻過了——」

下面就是限制級的了,溫遠立刻捂住他的嘴:「不許說了!」她的臉爆紅,「連求婚都沒有,還想結婚,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想起什麼,溫遠立刻警惕起來,「等等——你說棠姨去B市提親了,她、她是代表誰去的?」

溫先生略沉吟:「她是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所以——」

所以是代表她去的了?

女方向男方提親?這是哪家的習俗?表白,初夜她主動就算了,如今連結婚都是她?這是哪來的道理?

溫遠想哭:死了算了!有她這麼倒貼的嗎?於是溫遠同學一怒之下划了道三八線,開始單方面的冷戰。

反思完畢,溫行之合上筆電,起身上了樓。溫遠斜眼看了眼某人那挺拔的身影,正要扁嘴的時候,那人拿著衣服外套下樓了。溫遠急忙移開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不一會兒就感覺到他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腦袋。

「穿上衣服。」

「幹嘛?」她鼓著腮幫子看他。

「該輸液了。」他說,「時間到了。」

原來溫遠剛到A鎮的那天就感覺嗓子不舒服,咽東西非常難受,請醫生一看,原來是扁桃體發炎了,要輸液才能好。這鎮上倒是有個醫術非常精湛的老醫生,離他們的房子也就隔了兩條街。

出了門,按照冷戰原則,溫遠走在前面,始終與溫行之隔一段距離。溫先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一路油紙燈籠曬下來的柔和燈光照在臉上,顯得眉眼分外的柔和。

路的盡頭有兩個孩子在凝結的冰上玩打滑,溫遠看的心痒痒,也跟著過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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