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托那張明信片的福,溫遠這一夜睡得很好。

成奶奶敲了三次門才把她叫醒,簡單洗漱之後溫遠下了樓,看見溫行之正在院子里給成奶奶的花澆水。

四處張望了下,溫遠溜到他面前:「小叔,早上好。」

「不好」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溫遠立刻就想瞪他,可想想又心虛。畢竟昨晚上人家那樣表白了,她現在來喊他小叔,也太煞風景了。

待要又說些什麼,外面忽然想起了停車聲,溫遠轉頭去看,看見一身便裝的爺爺溫恪溫老爺子走了進來。

溫遠下意識地站好,要跟他打招呼,而爺爺抬頭,看過她與溫行之站在一起,原本鐵青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知怎的,溫遠突然就不敢開口說話了。倒是溫行之,依舊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水壺,對老爺子說:「您回來了。」

溫恪似是在刻意地控制著他的情緒,他看了眼溫遠,又將視線落在溫行之身上:「你跟我上來。」

溫行之皺了皺眉,回身看了溫遠一眼,跟著溫恪去了書房。一路上,溫恪對成奶奶,溫行禮和喬雨芬招呼都沒有理會,他像是已經瀕臨失控,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溫行之卻已料得大概。

進了書房,剛關上門,便聽見溫老爺子沉聲問道:「你跟陳瑤是怎麼回事?你在外行事一向穩重,這些不該沾的從來不沾,連報紙頭條都很少見你。唯一上的一回,竟是跟個女人有關?這是怎麼回事?」

「子虛烏有。」

「把你漫不經心這套給我收起來!」老爺子怒斥。

溫行之嘲諷地笑笑,「您成天介兒地關心這個做什麼?」

「我關心這個做什麼?我再不管管你我看你是要給我反了天了!」老爺子猛拍桌子,「你給我站起來,認真回答我的問題!陳瑤的事兒我不深究,她畢竟是個外人,我且問問你,你跟溫遠是怎麼回事?」

「誰告訴您的——」

「你回答我!」老爺子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這回你還能用子虛烏有搪塞我?照片都被人拍下來了,拿到你爹我面前來了,我老臉都讓你給丟光了!你給我說句實話,你跟溫遠是什麼關係?」

溫行之眼底浮起一陣冷意:「就是您想的那種關係」

溫恪溫老爺子聽了簡直要氣炸了,他左右轉了一圈兒,像是在努力剋制情緒。他告誡自己要冷靜,便扶住桌上的茶杯,壓低聲音對溫行之說:「分開,立刻馬上分開!溫遠不要到T市去了,也不能留在B市,總之,分開——」

「不行」

「為什麼不行?!」老爺子暴怒地喝道,同時將手中的杯子摔倒了他的面前。

溫行之沒閃沒躲,看著老爺子最愛的那套骨瓷杯摔碎在他的腳下,緩緩站起身:「都睡過了,還怎麼分?」

聞言,老爺子死死地盯著他。若說他之前還存在一絲絲僥倖,想著兩人只是玩玩兒,那現在聽完這句話,他死心了。

此時此刻,溫恪只覺得腦門的氣血瞬間上涌,情緒已全然失控。他狠狠瞪了溫行之一眼,推開書房的門就要往外走。溫行禮等在門外,爺倆在書房的吵鬧已然驚動了全家,可老爺子的規矩在,誰也不敢貿然敲門而入。此刻看他站立不穩,心裡大概也明白為何故,卻不敢問,只能上前扶住他。

「爸,您——」

「滾開!」老爺子怒吼著打斷溫行禮的話,聲音氣量不像是一個七十多歲老人該有的,「溫遠呢,把她給我叫過來!」

溫遠正站在書房外走廊的盡頭,臉色蒼白地看著遠遠地對她怒目而視的老爺子,腳步有些虛浮,似是邁不動。

溫行之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是被嚇到了。這事情太出乎意料,她甚至連心理準備都沒做好。

「爸」他站在老爺子面前,擋住他看向溫遠的視線,「您冷靜點。」

溫恪的怒意卻更盛了,他剛剛叫他爸?他看著面前這個眉眼與自己那位早逝的太太極為相似的兒子,這麼多年來因為有心病在他都沒再喊過這個稱呼,老爺子老爺子地叫,叫的他都已經習慣了,卻不想,會在這樣的場合下,因為這樣一件事重新聽見這個字眼。

這代表什麼?

溫恪紅著眼瞪著他,呼吸急促地咬牙說道:「給我讓開!叫她來!」

「行之——」溫行禮明白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先帶溫遠走!再這樣下去爸得氣死!」

「不準走!」老爺子回過頭對溫行禮喊,忙被他扶住,連哄帶騙地安撫著。

溫行之忽然覺得頭疼。他看了眼匆匆忙忙跑上樓地成奶奶,轉過身,向走廊的盡頭走去。

「跟我下樓。」

溫遠看著他,說不出話來,死死地拽著他。溫行之沒話說,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下樓,將老爺子的滿腔怒意關在了門內。

院門大開著,溫行之的車就停在門外。他打開車門,對溫遠說:「上車。」

溫遠回神,拽著他搖了搖頭。溫行之明白她的顧慮,他平復了下心緒,拍拍她的腦袋,「聽話,上車。」

「可是爺爺——」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但現在不是好時候。」

溫遠也明白。盛怒之下的老爺子是聽不進任何解釋的,更何況,她本身就沒什麼理由說給他聽。他只會執意地要求你去按照他說的做,一意孤行地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這確實不是個好時候。

咬咬唇,溫遠坐進了車裡。待她坐穩之後,溫行之慢慢地將車子倒進院子里的行車道,將要開出院子的時候,一輛藍色吉普與他擦肩而過,他只當做沒看見,待車子開出院子之後,加大了油門。

溫遠渾渾噩噩地坐在副駕上,她只穿了一件睡衣出來的,被車裡的暖風吹了一會兒,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噴嚏,才堪堪回神。

「剛剛,那是溫祁的車。」

「我知道。」

溫行之說著,隨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溫遠接了過來,卻沒有擦。低頭默默地發了一會兒呆,她忽然脫掉棉拖,雙膝彎起踩在座椅上,整個人蜷了起來。

「冷?」

溫遠感覺到他的手伸過來,似是試她額頭的溫度。她不敢直視他,只微抬了抬頭,小聲地說:「我有點兒害怕。」

正逢紅燈,溫行之將車停穩,看向身邊那縮成的一團。靜默了幾秒,伸手將她抱住,「怕什麼,這也不是最壞的時候。」

說完,就見溫遠睜大眼睛,一臉快崩潰的表情看著他。出乎意料的,溫行之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他拿過她手中的抽紙,擦了擦她泛著濕氣的眼睛,才慢慢地鬆開。

「我從小就不聽老爺子的話,做事樣樣都要跟他反著來,惹怒了他,打罵都還是輕的。所以這不算什麼,什麼時候我不做點離譜的事他倒要不習慣了。」

綠燈亮了,這一次他的速度明顯要慢了下來。

溫遠坐在一旁看著他,「這難道不算你做過的離經叛道的事?」

「你覺得算?」他不緊不慢地反問。

溫遠卻忽然想起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老爺子因為溫行之遲遲不結婚而懷疑過他心裡頭是不是有「毛病」,不知道兩者相比,老爺子覺得哪個更糟。

溫遠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情卻不像剛剛那麼沉重了。

一路無言開回東郊那套房子,剛下了車,溫行之的手機忽然響了。看了眼來顯,他蹙著眉按下接聽鍵。那頭是溫祁壓得很低的聲音,「小叔,爺爺他——住院了。」

手不自覺的收緊,溫行之沉聲問:「怎麼回事?」

「老毛病犯了,挺急的。」那頭說,「不過您別擔心,我爸他已經送爺爺去醫院了,就是讓我通知您一聲。」

「知道了。」

掛斷電話,就看見溫遠一臉緊張和急切地看著他,「爺爺怎麼樣了?」

「老毛病。」他將房子鑰匙塞到溫遠手中,「你先上樓,我去趟醫院。」

「我也去!」

「不行。」

溫行之拒絕地很果斷,一瞧她有些沮喪的表情,又緩了語氣。伸手替她系了系睡衣的扣子,他開口,「我說了,現在不是最合適的時候,所以你也不用著急。而且老爺子打我罵我都沒什麼,但是你不行。懂了?」

他說的這麼直接,她想不明白都難。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溫家人,而她,則什麼都不是。

今天B市的天氣不算好,從晨起天色便陰沉沉的,預報說有一場大雪,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要下起來了。

醫院裡依舊是人滿為患,溫行之面無表情地穿過大廳里的人群直接坐電梯上了高層的病房。整一層都是高幹病房,所以沒幾個人,來往幾個護士擦肩而過,一打聽就知道溫恪的病房了。

其實也不用問,他一眼就能看見病房外的成奶奶。成奶奶首先瞧見了溫行之,忙不迭地過來攔他:「你怎麼過來啦?溫遠呢?」

「溫遠沒事。」他說,「老爺子現在情況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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