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溫遠從沒有想到,可以由一張照片衍生出這麼多的故事。她在腦海里重新過了一遍照片上那個奶奶的樣子,眉目柔軟清雅,一副人在畫中的樣子,彷彿一開口就是吳儂軟語的江南水磨腔調。

也難怪他長得那麼好看,溫遠看過爺爺年輕時穿軍裝的樣子,英俊硬朗,而奶奶又長得如斯動人,天成的一對佳偶,他們的孩子,怎麼可能長得難看。

溫遠托腮,趴在床上,默默地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他的輪廓。不久,忽然一陣呼嘯的冷風吹了過來,溫遠被凍得回了神。縮著肩膀去窗邊關窗戶。

手剛剛伸了出去,一樣小東西就飄了進來,落在她的手中,帶著涼涼的觸感。溫遠低頭仔細一看,眉眼間露出喜悅的神色。

下雪了。

溫遠最愛的就是冬天,尤其是下雪天,因為只有在這種寒冷的時刻才能體會到溫暖的可貴,只有在這種寒冷的時刻,才不需要為擁抱找借口。天冷了,可以加衣,一件一件又一件,不冷了為止。溫遠喜歡那種溫暖的感覺。

她咧了咧嘴,跑到廚房去泡熱茶。掃雪煮茶,多有意境的事啊。

經過溫行之房間的時候,溫遠頓住了腳步,輕輕地敲了敲他的房門:「小叔,下雪啦!」

對於她這過分雀躍的歡呼,房間里只傳來兩三下咳嗽聲,和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溫遠嘟嘟嘴:「小叔,我給你泡杯茶喝吧!」

說著就興高采烈地向廚房跑去,完全沒有聽見溫行之的那句「不用了。」

溫遠在廚房翻箱倒櫃了一會兒,把溫行之一時興起放到家中的明前龍井找了出來。按照從喬雨芬那裡偷師來的一點點兒泡茶的手藝,泡了一壺茶。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覺得味道有些苦,便將茶湯過濾了出來,又挖了幾勺蜂蜜。再嘗,便有一點點甜味兒了。

溫遠才不管自己這是什麼喝法,也不管溫行之嗜不嗜甜,拿過他的杯子給他倒了一杯,便去敲他的房門。

「進來。」

溫遠把門推開了個逢,將腦袋擠了進去。她瞄了一眼,發現穿了一身睡衣的溫行之正靠坐在床上,原本鋪在大床上的棉被此刻被他裹在了身上。看著架勢,是要睡覺了?

「手裡端的是什麼?」

溫行之開口問道,溫遠嘿嘿一笑,推開門走了進去:「是我泡的茶,小叔你嘗嘗唄。」

溫行之看了眼遞到面前的那個茶杯,眉峰微挑,說:「你倒是有本事,這明前龍井都讓你給翻出來了。」

溫遠嘿嘿嘿笑了三聲,「你嘗嘗嘛,我保證好喝!」仰起小臉,溫遠一臉你不嘗肯定會後悔的表情。

溫行之瞥了她一眼,將手邊的書放置在一邊,拿過她手中略顯熱燙的茶杯,稍稍嘗了一口。初入口的甜膩讓他反射性地蹙了蹙眉,勉強咽下一口之後,他看著溫遠問道:「怎麼是甜的?」

溫遠看著他不算太享受的表情,訥訥的答:「我放了蜂蜜,不多,就三勺。」

溫行之算是服了她了,他把杯子放到了一邊的床頭柜上。瞧了溫遠一眼,微微向後靠了靠,閉上眼睛開始養神。溫遠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他不發出一點兒聲響,她站在原地也不敢動彈。

溫行之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神情也懨懨的,溫遠不禁在心裡嘀咕,該不會是喝了加蜂蜜的茶的緣故吧?這個設想讓溫遠囧了一把,她舔了舔嘴唇,往前挪了挪步子:「小叔,沒事吧?」

溫行之低低地嗯了一聲,微睜雙眸,指了指旁邊柜子上的一盒狀似藥膏的東西,「把那個東西遞給我。」

溫遠按他吩咐的拿了過來,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看了看膏體的說明。是一種產自海邊的專門治療頭疼的藥膏,很管用,卻並不多產。她母親喬雨芬就有時不時頭疼的毛病,在家裡也經常用這個。所以溫遠才一眼就認了出來,她咬咬唇,問溫行之:「小叔你是不舒服嗎?」沒待他回答,便又說,「小叔我幫你塗吧。」

溫行之沒說話,只點了點頭,算是允許。

溫遠半跪在床沿,將藥膏從管身中旋了出來,在他的太陽穴附近均勻的塗抹。一股淡淡的帶著海洋氣息的味道撲鼻而來。

塗抹完畢,溫遠正準備下床,手卻不小心碰到了溫行之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讓她嚇了一跳,她險些沒站穩,向後倒了去:「你,你發燒啦?!」

「沒事。」溫行之伸手扶了溫遠一把,「睡一覺就好。」

「不行,那樣第二天頭疼會更厲害的。」溫遠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去醫院吧,要不打電話叫社區醫生?」

「沒那麼麻煩。」溫行之微哂,「吃個葯就行了。」他向溫遠揚揚下巴,「柜子第二層有退燒藥和感冒藥。退燒藥一粒,感冒藥兩粒,再倒一杯溫水,不加蜜。」

使喚她倒是使喚的挺利索。不過,看在他生病的分上,溫遠決定不予計較。居然還敢嫌棄她親手泡製的蜂蜜綠茶,溫遠倒好了熱水,一邊拿葯一邊哼哼兩聲。視線落在退燒藥,溫遠忽然眼前一亮,嘴角划過一絲狡黠的笑。

溫行之看看眼前這份溫遠同學親手呈上來的葯,又將視線上移,落在溫遠的臉上。溫遠小朋友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解釋道:「我每次喝葯都是這樣,這麼大的藥片,要掰成四份才行,不然會咽不下去的。」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笨?」溫行之掃了她一眼,拿過要來,服了下去。

好心沒好報。溫遠嘟嘟嘴,泄氣地趴在床邊,問道:「小叔你怎麼忽然發燒了?」

「著涼了。」

他說的簡單,其實是前陣子工作太緊張,一下子鬆懈下來之後身體才感覺到不適,再加上今天確實受了些涼。家裡用的是地暖,很熱,溫遠在書房看書的時候嫌熱,便開了一扇窗戶。今天因為照片事件某小朋友落荒而逃,而他卻在開了一扇窗戶的房間里靜坐了一下午。等到重新回到溫暖的客廳的時候,才意識到書房的溫度有多低。

回過神來,溫行之看了溫遠一眼:「怎麼還在這兒愣著?去睡覺。」

溫遠搖了搖頭:「我每次生病,成奶奶總要看我睡了才走。這樣我難受睡不著的時候她就可以陪我說說話。小叔你睡吧,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這丫頭還真把他當病人照顧?

溫行之失笑,想訓她,可一瞧這丫頭無辜的眼神,便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他服了葯,睡著總是不難的。於是,他說:「把床頭燈關了。」

下了雪的夜晚,其實是不黑的。

因為被積雪折射過後的路燈燈光格外的明亮,照的屋外的樹影影綽綽,照的屋裡的人,也不太真實。

溫遠支著下巴,看著閉著眼睛,呼吸漸漸變得平穩的溫行之。眼睛一眨,她伸出手在他臉上方晃了晃,他連睫毛都沒動。

看樣子是睡熟了。溫遠很滿意,趴在床沿上,靜靜地看著他。在這片寂靜的黑暗中,她第一次看他看得這麼肆無忌憚。許是因為病痛作怪,他的眉頭微皺著,卻也不掩清秀。高挺的鼻樑,帶著一股冷冽的氣勢。微翹的薄唇,一開口就總是訓她。溫遠就納悶了,明明跟許多男人一樣,可組合成一張臉,卻好看得很。

溫遠想,他應該孤獨的。與家裡的孩子不親近、每每回到家裡媽媽喬雨芬都拿出招待貴客的方式來招待他,小心翼翼地接近討好,就是為了讓他多留幾日,讓老爺子開心開心。母親這樣對他,他真的就高興嗎?溫遠還記得他曾經說過的話,他不拘這些的。他要的,或許就是一份平常的對待,接近家人的對待。還有藏在照片里的那個奶奶,在這之前,溫遠從未在家裡看到過她的一張照片,也從沒聽任何人提起。想必,定是有原因的。而在他的相冊中,溫遠只看到了這麼一張珍藏完好的照片,夾在最後一頁。保存的那樣小心翼翼。

所以溫遠想要陪著他。哪怕她之前告訴過自己,別再喜歡這個人了,你不夠格。

因為,她放不下。貼近他,哪怕是給他一點點家人的溫暖,也足夠了。

這麼想著,溫遠慢慢地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人輕輕抱起了她,她嚶嚀了一聲,因著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便想要掙脫。那人便攔住了她,低低說了聲:「不許鬧。」

她感覺到自己彷彿被人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便忍不住往裡面鑽了鑽。隨即有一雙手抱住了她的腰,似是不讓她亂動,又似是要安撫她,讓她快快入眠。

「睡罷。」

這道聲音,聽上去是那麼的熟悉,有讓人安心。睡夢中的溫遠,彎了彎嘴角。

這一夜,溫遠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還是灰濛濛的,溫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盯著這個略顯暗沉的房間有些出神,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睡著的。

床上?溫遠眼睛一亮,走到窗邊唰地一下拉開窗帘,待得窗外的光照了進來,她才徹底清醒。她昨晚睡在小叔的床上?!

老天爺,溫遠像是被雷激了一下,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那這麼說,昨晚那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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