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不容易選好了書,又經溫行之過了目,兩人才離開書店。

雨已停歇,又值九月末,夾雜著濕氣的冷風一吹,溫遠頓時打了一個噴嚏,渾身縮在寬大的校服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溫行之回頭看了她一眼,待得坐進車裡才問,「餓不餓?」

誒?溫遠眨眨眼,才想起中午還沒有吃飯。他不問倒還好,一問,她就感覺到餓了。最起碼肚子咕咕叫了兩下。

溫遠面頰一熱,看著車外悶悶地嗯了一聲。

溫行之稍一思忖,帶她去了就近一家飯店。

車子停好,一進飯店門就有侍者迎了上來,將他們引入座位之後低聲問道:「先生,來點什麼?」

溫行之看了看溫遠,說道:「喜歡吃什麼自己點。」

溫遠唔了一聲,拿過菜單來研究了半天,點了一道菠蘿炒飯後將菜單遞給了溫行之。溫行之的胃口並不算好,只簡單加了幾道菜。

趁著上菜的功夫,溫遠簡單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直到一杯熱茶放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倏地收回神來。

「先喝點兒熱茶暖暖胃。」

「唔,謝謝小叔。」

說完,溫遠捧起面前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她是容易受冷的體質,每到這種兩季之交的時候總容易生病,而且一病就病很長時間。所以饒是她再沒心沒肺,到了這種時候也不敢大意。

溫行之的視線淡淡地落在對面的溫遠身上。一張鵝蛋小臉幾乎全部埋進了面前那個杯口頗大的杯子里,只剩下一個傻傻的蘑菇頭對著他。那身校服過於寬大,露出袖口一半的手顯得又小又瘦。

溫行之盯著那隻手看了很長時間,喝了一口茶,徐徐問道:「溫遠,你現在有多少斤?」

「誒?」被點名的女孩兒抬起頭來眨眨一雙大眼睛,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此刻倒是紅潤了不少,「我,我不知道誒。怎麼了?」

「沒什麼。」

就是瞧著,有點兒營養不良而已。

他收回思緒,看著她一副茫然的模樣,伸出手,湊近了她的臉頰,捏下一片茶葉來。再自然不過的動作,溫遠的臉卻忽的一下紅了,連帶著心跳也加速了好幾個頻率。

幸好侍者在這種時候端著盤子來上菜了,輕微的瓷器碰撞聲,把她的心跳聲給遮掩了過去。溫遠鬆了一口氣,拿起勺子開始對付面前的炒飯。

溫遠的飲食習慣算不上特別健康,愛吃辣,愛吃肉,又挑食。所以,跟溫行之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有些難以適應。因為他的口味清淡,且偏好素食。

溫遠瞅了眼放在溫行之面前的那個裝著辣椒的陶瓷小罐,猶豫了一下,小聲地對他說:「小叔,你可不可以把那個給我遞過來啊?」

溫行之覷了眼她指的那個小罐,端起來,遞給了她。只見她立刻眉飛色舞起來,用小勺往炒飯里添了好幾勺。溫行之看著,出聲阻止道:「可以了,辣椒要少吃。」

溫遠正高興著呢,也沒多想這話是誰說的,隨口就回了一嘴:「你不知道呀,我是無辣不歡。」

溫行之又瞥了眼她得意的小模樣,也就任她去了。

加夠了辣椒,溫遠同學開吃了。可剛挖了一勺進嘴裡,嚼了幾口,就發現不對勁了。她趕緊低頭,用勺子扒拉幾口炒飯,腦袋瞬間耷拉了下來。

竟然有胡蘿蔔丁!竟然有胡蘿蔔丁!

溫遠同學鬱悶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溫行之一眼,開始用勺子往外揀胡蘿蔔丁。揀了一會兒,就看見對面那人放下了筷子。

「溫遠。」

「唔。」她把腦袋壓得很低。

「你這挑食的毛病,是誰慣出來的?」

「我不挑食,我只是不吃胡蘿蔔。」想了想又小聲找補了一句,「又不是兔子。」

溫行之懶得聽她多說,盛了一碗湯放到她面前,又將辣椒挪到她夠不著的地方,才低頭說道,「不許再往外揀了,尤其是胡蘿蔔。」

「哦。」她委委屈屈答應一聲,看著炒飯中的胡蘿蔔,挖了一勺送進嘴裡,隨便嚼幾口就咽進肚裡了。

一頓飯就這麼別彆扭扭地吃完了。溫遠下午還要回家準備會考,溫行之便直接開車送她回家。

坐在車上,又逢午後,溫遠一會兒就跟小雞啄米一樣開始打瞌睡了。溫行之一直專心開車,等停在一個紅燈前,他偏頭去看溫遠的時候,她正靠著車窗睡得香甜不已。

這麼會兒功夫,就睡得這麼香,也算是有本事了。

溫行之搖搖頭,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那裡綁了一根沒串任何裝飾品的紅繩,許是帶的時間長了,顏色也不新鮮了,但勝在乾淨。他看著這一切,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右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連帶著小臂,纖細的超出他的意料。由此可以想像,這個姑娘放到秤上,絕對稱不出一個理想體重。

又過了十幾秒,綠燈亮了,溫行之收回右手,打著轉向燈,向家裡開去。

車子停在家門口時,溫行之才叫醒溫遠。

溫小姑娘此時正在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兔子,正被主人逼著抱著一根胡蘿蔔猛啃。夢中小兔子睜著一雙的紅眼睛,委屈萬分。

醒來之後,溫遠看著溫行之的臉,猛地蹦出來兩個字:「主人。」

話一出口,溫遠同學徹底清醒了,臉噌地一下就熱了。而溫行之依舊泰然自若,替她解了安全帶,並說:「到家了,下車吧。」

「哦。」

溫遠同學逃也似的下了車,抱著書包低頭蹭著腳尖。

溫行之瞧了她一眼,只說:「周一放學在校門口等我。」

「哦。」溫遠抬頭,「您今天不回家嗎?」

「不了,下午還有會。」

「哦,那再見。」

溫遠乖巧地跟他道別,又乖巧地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車開走,直到車子拐了一個彎,再也看不到的時候,溫遠同學羞憤地捂住了臉。

他壓根兒沒動到那兩字吧?又或者聽到了他也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吧?不,等一下?她做夢應該不說夢話的吧?嗚嗚。

都是胡蘿蔔惹的禍!

會考一過,轉眼就到了周一。

下午一放學,溫遠就早早地來到了校門口。這次溫行之倒沒有遲到,六點鐘準時到達,把車停在距離學校一百米遠的地方,然後步行至校門口。

他是老遠就看見溫遠了,穿著一身不合身的校服,耷拉著腦袋,站在樹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他看著她,緩步走上前。

「溫遠。」

被叫到名字的溫小姑娘渾身一個激靈,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那雙棕色圓頭皮鞋,默默地抬起了頭。看到溫行之,她就想起那天的囧事。為了擺脫這種尷尬,她下意識地抓抓頭髮,討巧地跟他打著招呼:「小叔。」

溫行之淡淡地嗯了一聲。他發現,這姑娘雖然十七歲了,可是個頭仍不算太高,站在馬路伢子上,才到他的下顎。這種身高,放在同齡人中,不知道到底算個什麼水平。

「溫遠」他看著她,說道,「你們學校的校服,就沒有適合你的號嗎?」

溫遠被他問得有些囧,她低頭,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小聲囁嚅道:「高一有,高二的時候,就沒了。」

他們學校每一個年級的校服都不一樣,高一的時候那校服溫遠穿著還湊活。到了高二,普遍大了一些,溫遠穿上就顯大了。

溫行之也算是從B市的高中走過來的,對這一情況多少還算了解。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說:「好了,帶我去見你們班主任吧。」

溫遠嗯了一聲,帶著他向校園裡走去。此時距離放學有一會兒了,學校里的人該走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不過,也有幾個走得晚的,看見他們兩人,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尤其是女同學。

溫行之一開始並未察覺,直到溫遠同學忍不住撅起嘴巴。他才發現她現在是一臉懊惱的神情。

「怎麼?」他低聲問道。

溫遠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小聲嘀咕:「沒什麼。」

明明穿的也不是那麼打眼,就一件白襯衣而已,怎麼就那麼招人呢。叫家長這種事需要低調好伐?!小姑娘恨恨地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溫行之起初被她這不明不白的小脾氣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不一會兒,看看周圍向他投來注視目光的人,也大概明白了。眉頭稍稍一挑,長腿一邁,便不慌不忙跟上了溫遠。

老肥,即方老師,正在辦公室里等著溫行之的到來。剛出去打了一杯水,就看見溫遠帶著一個人急沖沖地往辦公室來。她正想端起老師的架子訓她做事毛毛躁躁,可視線一轉看見她身後跟著的人,原本惡狠狠的面部肌肉忽然舒展開來。

看著來人,方老師端出一個微笑來。

「這是,溫遠的家長吧。」

她看著溫行之,伸出手來。溫行之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您好,方老師。」

握手間,老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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