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秘密

這個變故於遲颯而言也有些突然,愣了一下,她走上前要去扶起許佳寧。差一步快接近的時候,被許佳寧抬手阻止了。

「我沒事。」

許佳寧說,緩過胸口突來的一陣痛後,慢慢直起了身。只是這片刻的功夫,在這九月末的天氣,她就出了一身大汗。

遲颯看在眼裡,只覺得不忍,然而內心深處又是那麼迫切地想要知道一個答案,於是她什麼也沒說,彎下腰撿起盆,又把裙子拾了起來。因為只拎住了裙角,裙子一下子在她面前展開了,遲颯注意到那個原本被潑上果汁的地方,如今,它被人洗的那樣凈。看到這個,遲颯微微動容。

「佳寧,你是有苦衷的,對吧?」遲颯收起裙子,驟然轉過身,對許佳寧說。

許佳寧正微微有些出神,聽到這話,竟笑了下,似自嘲,似無奈。

「我、我確實早就知道這些事了。鍾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至於庄彥,在兩年前我看過信之後,也找到過他了。季老師,季老師有多痛苦這件事,我心裡也清楚。但事實是,我一直瞞著,一直瞞著他。」許佳寧低聲說。

遲颯有些不敢相信。

她是一個不會考慮別人苦衷的人,方才之所以會那樣說,也實在是出於對許佳寧的同情。然而聽她說完這番話後,她的面容又沉肅了幾分。

「我無法理解。」遲颯說,「你明明知道他有多痛苦!」

「是。」許佳寧毫不避閃,「我都知道,卻還是瞞了他這麼久。」

遲颯簡直無法理解此刻許佳寧的冷靜,彷彿她們正在談論的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先不說這件事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哪怕只是針對季明遠,但凡是看過他當初痛苦的模樣,但凡是真心愛他,都不可能讓他蒙在鼓裡那麼久。因為這樣做的話,她也會飽受煎熬的。

遲颯再一次看向許佳寧,只見她平靜的表情下,一張臉已經白透了,手指也在不自覺地顫抖。看到這樣的她,遲颯心裡終於有了一絲寬慰——原來,她也不是毫無知覺。

「佳寧,這件事情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兩個女孩兒靜立了片刻,在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後,遲颯開口問道,「這封信現在我看過了,不可能當做無事發生。我認為明遠也有權利知道這件事,但這不該由我來告訴他,對嗎?」

許佳寧毫不意外她會有此問,從知道她看到那封信時,她就知道自己再也瞞不住了。所以她一直在考慮的都是什麼時候告訴季明遠,總不能,是今晚。

遲颯也記起了今天是個什麼日子,猶豫片刻,她說:「等過了今天吧。」

許佳寧輕輕點了點頭,「好,我會說。」

遲颯看著她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心中百感交集。

「佳寧,我不是在逼你。只是這樣一件事,我不能幫你瞞著他。」壓下心中種種湧起的情緒,遲颯繼續道,「你也知道,這件事對我和明遠影響有多大。時過境遷,我的那份已經彌補不回來了,現在我只希望明遠能夠得到解脫。」頓了下,「其實我本可以直接告訴他的,但是佳寧,現在我想給你這個時間。希望你也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我知道。」許佳寧又這樣強調了一遍,「對不起遲颯,我讓你這麼痛苦。」

遲颯很難說對許佳寧沒有一絲的怨懟。如果說什麼也不知道,她或許還可以把她當做朋友。但在得知這一真相後,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為自己那份再也找不回來的愛情而遷怒於她。這是她的最大克制了。

「我確實,很不好受。」遲颯深吸一口氣,說,「我已經與他分開了,但陪他度過的那段他最難過的日子卻仍然歷歷在目。因為深知他的痛苦,所以我無法容忍他被欺瞞,這會讓我覺得也很難受。這份感覺,請你體諒。」

「我懂。」許佳寧沒有多說。

此後再也無言,兩個女孩兒彼此沉默相對。沒人想到,在這樣一個愉快的中午會發生這樣一件事。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時間不會倒流,遲颯無法當做自己沒有看到過那封信。許佳寧也無法欺騙自己,她從未做過任何隱瞞。

「佳寧,其實你並不好受吧。」遲颯忽然說,「如果你深愛季明遠的話。」

許佳寧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一瞬的怔愣過後,眼圈忽然紅了。

「沒有,我沒有——」

她擺手,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些什麼。而遲颯已經探身,擁住了她。

「看著深愛的人痛苦而無解,自己會比之痛苦一千一萬倍。這個道理,我懂的。」

季明遠趕回林城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他今天是去參加林詹姐姐的婚禮的。這個姐姐不是林詹的親姐姐,是他大姨的女兒,從小在燕城長大,父母也都是外交部的,所以跟他和成小珂都認識。也正是因為有這一層關係,成小珂才有機會認識林詹——那時林詹的父母剛過世,林詹奶奶的身體也不太好,所以就親戚各家輪流著帶他。藉此機緣,林詹來燕城住了幾年。

在季明遠眼裡,林姐姐也是個有趣的人。一開始死都不結婚,開的條件苛刻無比,連婚介所都不想再做她的生意。後來不知道怎麼著,在三十頭上遇見了一個在眾人眼裡都極普通的男人,且還是距離燕城千里遠的外地人。這一下就如乾柴遇見烈火,燒的無比猛烈,怎麼都澆不滅,家裡無法,只得由著她去了,眼睜睜看著自家養的水靈靈的大姑娘嫁雞隨雞到了外地,即林城的臨市。

婚禮是在鄉下舉行的,倒比在城市大酒店裡特意營造出來的氛圍熱鬧多了。季明遠縱使是受成小珂所託來隨禮的,卻也漸漸被這種氛圍感染,一不小心,飲了老鄉遞過來的一杯酒。這下可糟了——他是開車過來的。

為避免飲酒後駕車,季明遠找林姐姐借了個房間,準備休息一會兒散散酒氣再往回走。殊不知就是這一停留,讓他得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還是林姐姐告訴他的,她穿著一身新娘妝,來到他休息的西屋把他叫醒,說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說。接著,不等他清醒過來,就叫進來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看樣子也是從城裡過來的,一身時髦打扮,就是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一副說錯話的樣子。季明遠見狀,一臉不解地看著林姐姐。

要說,林姐姐平時也是個爽快人,倒這頭上,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外交大院里跟季家近一點的,誰不知道季明遠曾經經歷過的那件事。現在忽然得知他被那樣一個貨色蒙在鼓裡,都不知道該氣憤還是該難過了。這個老季啊,真是太委屈了。

最後,還是女生自己說了。她自稱是清大畢業的,跟男朋友一起在燕城工作。而她男朋友,就是那個曾經在清大蓉城老鄉會裡當過副會長的顧飛,因此跟鍾靈有過來往,在那件事之後還被季明遠找上過門。

女生說,在那件事之後,顧飛心裡也很難受,差不多過了一兩個月才排解開,隨後仍在心裡記掛著這件事,想著要為她找出兇手來。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月前他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沒想到非但沒因之解脫,反而大為崩潰。

「顧飛那天回來就一副喝多的樣子,說了幾句就開始哭,說是他害死了鍾靈。我當時聽了心裡一驚,連忙追問,後來才知道,原來侵犯了鍾靈並致使她宮外孕致死的那個人,是他當時的舍友,庄彥!這個畜生!」

季明遠聽完這句話恍惚了許多。印象里,這個庄彥他是見過的,就在他第一次登門找顧飛那次,還是他給他開的門。男孩兒看起來高高瘦瘦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聽他闡明了來意之後,只短短的愣了一下,就說顧飛不在,隨即就要關門。當時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顧得上在意這點。卻沒料到,自己早已跟罪魁禍首見過面!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季明遠克制住心中的劇烈翻騰,以及太陽穴處隱隱的陣痛,啞聲問女生:「顧飛是怎麼知道的?」

「很偶然的一個機會,他發現了庄彥在外網的一個社交賬號。那個賬號是庄彥拿一個不常用的郵箱註冊的,顧飛之所以知道,是畢業的時候他代表清大校友會收集過全班的聯繫方式,其中在郵箱這一欄里,庄彥填的就是這個。」

「在那個賬號上,庄彥每年清明和鍾靈的生日的時候都會發一張全黑的圖片,再配上一句話。」

「什麼話?」林姐姐忍不住問道。

「是一句話英文。」女生看了季明遠一眼,說,「Iconfess my sins to God。」

季明遠:「……」

Iconfess my sins to God……

我向上帝告解我的罪惡……

能讓他在這樣的日子虔誠以待的罪惡,會是什麼樣的?一切都明了了,一切都清晰了。

季明遠苦笑一聲,閉上了眼。

「顧飛向他求證了么?」強自冷靜下來後,季明遠問女生道。

「問了,但他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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