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遠用了半分鐘消化了一下這句話，問：「你在哪兒？」
許佳寧快步往樓道里走：「剛從她辦公室出來，這會兒要回宿舍。」
「別回宿舍了，直接去校門口，我一會兒就到。」
許佳寧：「……」頓時驚喜，「你回來了？」
季明遠趕到西大南門的時候，就看見許佳寧正打著一把傘站在公交站牌後，雙眼無神地看著遠方在發獃，不知道在想什麼。
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了下來，季明遠冒著雨向她走了過去。
許佳寧兀自出著神，等到季明遠走到她面前了，才反應過來。眼睛驟然一亮，彷彿是立刻就想跟他說些什麼。但看見他在淋雨，立馬湊上前來為他打傘。
季明遠見她舉著吃力，一把接過了傘。
「怎麼回事？」他低聲問。
許佳寧沒想到他今晚會給她一個悄悄回城的驚喜，早知道就晚一天再跟他說這件事了。
「沒事。」她努力笑的不讓他擔心。
但季明遠是什麼人，剛剛電話里委屈的都快哭了，哪裡還能相信她此刻的笑呢。輕抿下唇，他說：「上車。上車再說。」
倆人一起上了車，季明遠將車開到了一個不太礙事的地方，停穩之後，他半降窗戶，問許佳寧：「說吧，怎麼回事。」
許佳寧實在不想在此刻破壞他的心情，但他問起了，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好在，早在等他那會兒，她就在心裡理好了脈絡，此刻說起來也不費工夫。
季明遠聽完，先是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繼而神情又嚴肅了起來。
「你是說，那篇結項報告，翁娜預謀造假？」
預謀這兩個字，用的相當準確，許佳寧心裡佩服了他一把。就她目前所了解的這些，翁娜頂多是有個造假的企圖，至於最後結果到底如何，只有待她看到結項報告全文才能做判斷了。不過許佳寧知道，這個全文，她應該是永遠看不到了。
「她沒有讓你參與其中吧？」季明遠又問。
「她是有這個意思，但我直接跟她說了，這是造假。」
季明遠蹙了下眉。當面指出造假，是容易讓翁娜下不來台。但既然她已經動了這個念頭，似乎也就沒必要有這個顧慮了。在學術圈，他最痛恨的也是造假。
「沒參與其中就好。」他對許佳寧說，「你還年輕，如果被牽扯進這樣的事，一旦被曝光，會毀了你的學術前途。」哪怕她之後沒有再深造的計畫，他也希望她這短暫的研究生生涯是乾乾淨淨的。
「我知道的。你放心。」許佳寧說著，握住了他的手。
季明遠很快反握，倆人相對沉默了幾秒，他又說：「論文的事，你做得對，是翁娜想錯了。你要是真受不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見老教授，讓他召你回師門。之後哪怕他不能親自帶你，有柯璟在，不會委屈你的。」
「會不會影響柯老師和翁老師的關係？」這是許佳寧最關心的。老教授年紀大了，人際交往上的事可以馬虎一些。可柯璟才剛進校沒三年，若是因為她得罪了管院目下風頭最勁的翁娜，會不會不太好？
「你有這樣的考慮是好的，但別忘了，柯璟也是極厭惡這種學術不端行為。而且她一直跟著老教授，有老教授撐腰，她沒什麼可怕的。」
許佳寧想說翁娜不也是老教授這邊的么？但看著季明遠一臉篤定的樣子，她把話咽了下去，緩慢地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不知是不是被這後面四個字取悅了，季明遠露出了自倆人今天見面以來第一個微笑，握著許佳寧的手輕輕親了下，他說：「吃飯沒有？」
「剛準備跟毛毛去小吃街買吃的，就被翁老師叫了過去。」
許佳寧主要是解釋後半句的，然而季明遠卻把重點放在了前半句。
「小吃街？你又跟林洛去逛南門小吃街了？」季明遠微眯下眼，神情危險了起來。
許佳寧：「……主要是食堂去的晚了，沒什麼好吃的了。」頓了下，「什麼叫又啊，這學期我是第二次去。」再說了，南門小吃街雖然小攤小販多，但還是有不少味道不錯的店的，頗受西大師生青睞。就她知道的，他們學院有一個師門，每次開例會到飯點都會從這邊其中的某一家集體訂飯吃。
季明遠才不管這些：「以後還是盡量少去，小攤販都不衛生。」說完注視著許佳寧，等她點頭答應了，他才說，「走吧，去吃點東西。」
許佳寧說了聲好，又問：「去哪兒？」
季明遠坦然道：「去我家，我做飯給你吃。」
許佳寧：「……」季老師，您還有這項技能？！
倆人一路開回了季明遠在林城的住處，經過門口一家超市買了點新鮮食材。進了門，季明遠連衣服都沒換，洗了下手就開始動手做飯，動作甚至麻利。
許佳寧也是會做的，但在她圍觀過季明遠的刀功之後，就不敢說自己會做飯了。
「你刀功怎麼這麼好？」許佳寧看他切成蓑衣狀準備下鍋煨蝦仁的絲瓜，表情都有些嫉妒了。
季明遠這會兒正在切火腿，薄薄的一片，有如蟬翼。他舉起來審視了下，對這個透明度感到滿意後，才放進了旁邊的配菜盤子里。聽了許佳寧的嘀咕，他回頭，笑看她一眼。
「小許同學，我在國外讀書待了那麼些年，要不會做點兒吃的，早就把自己餓死了。」
哦對，把這茬給忘了。季教授可是標準的海歸派呢。
許佳寧含笑在旁審視。有說男人認真的時候最有魅力，也有說會做飯的男人最有魅力。那麼集這兩點之大成的季明遠，是不是要魅力爆棚了？許佳寧想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季明遠又看過來問。
許佳寧立刻斂了笑意，搖了搖頭，歪頭看著他。
倆人在等待油鍋升溫的時候對視了片刻，眼看著氛圍也隨之升溫變的曖昧，季明遠倏地收回視線，將配菜放進了鍋里炒。而等弄完這一切後，他捻起一片片好的西紅柿，塞進了許佳寧嘴裡。
一切好像都發生了，又好像沒有發生。許佳寧笑一笑，接過那片酸甜，慢慢品嘗。
因為做的菜都比較費功夫，倆人吃完飯以後，已經快八點了。一起收拾了碗筷，就坐到了沙發上休息。
「小許同學，我能不能給你提個意見？」喝下去小半杯氣泡水，季明遠看著許佳寧忽然開口，見她有些茫然的神色，他挑了下眉頭，說，「以後遇到什麼事，尤其是這種可能帶來不好結果的事，能不能讓我提前知道？」
許佳寧反應了下，才明白他好像是有些介意事後才知道這些事。恍悟的同時，又有些無措，彷彿自己做錯了事一樣。
「我只是怕你擔心。」她想了想，小聲為自己解釋，「而且這些事，我自己也能處理好的……」
季明遠無言幾秒，看著許佳寧的眼神，發生了一點點變化。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認識許佳寧。姑娘個頭不算太高，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副很需要別人保護的樣子。但其實並不是，她自己真的很能抗。從認識以來，他幾乎沒有遇到多少需要他擋在她前面的事情，無論是在秦城被老宋持刀脅迫也好，還是後來到了禹城被曹彬綁架——這些也算得上他們在一起經歷過的險事了。這些事，在一般女孩兒那裡可能就慌了手腳，但在許佳寧這裡，每次她自己都能想辦法解決，彷彿不需要他出多少力一樣。她甚至，連論文這樣學術上的事都用不著跟他討論，自己就能做的很好。
明明，她看上去不應該是這樣的女孩兒——她應該是最需要依靠的，最能滿足男人虛榮心的那一類人。可偏偏，她就偏偏不是！
季明遠覺得這個結論很詭異，但縱觀在一起的這麼多天了，他必須接受這個現實了。
「佳寧，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有的時候，你會讓我有種挫敗感。」季明遠回過神，定定地看著許佳寧，微微一笑道。
許佳寧不知道他這話是何意，沉默了片刻，她低聲問：「是我的錯嗎？」
「不是。」季明遠說。
怎麼會是她的錯。從小跟著逐漸年老的外婆長大，如果自身不夠強硬和聰明，怕是不知要受多少欺負。又怕外婆擔心，所以很多時候就只能報喜不報憂。可以說如今許佳寧的性格跟她生長的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而一個人，又怎麼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和生長環境呢？
想明白這點，季明遠頓時釋懷了。
「你做的很好，只是佳寧，你有時候是不是也得依靠我一點？雖然我也認為女人並不會比男人差到哪裡去，但我畢竟比你大十歲，多出來的一些人生經驗多少可以幫到你一些。總不能，你要讓我虛長這麼多歲是不是？」
話說到這裡，季明遠心頭忽然冒出來兩個字：卑微，相當卑微。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女人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有些可恥。但看著許佳寧，他還是把這種感覺給壓了回去，決定非得給她掰